「你好傻!」沉佳蓉鼻子一酸,「那喬凌浚呢?你就這ど放棄他了?」
韓郁嵐淡淡的笑了,笑裡滿是淒涼。「我常想,如果我沒有只顧著談戀愛,說不定姊姊不會死,外公也不會鬱鬱
寡歡了。放棄凌浚對我是極其殘忍的懲罰,但既然我的自私讓我的親人嘗到痛苦,我活該承受這種罪罰。」
在她有生之年都得背著這種苦,沒有假釋的機會。她活該,也願意接受這樣的處罰。
「笨蛋!」沉佳蓉忍不住罵她:「死者已矣,難道你要一輩子躲著喬凌浚?你知不知道他明明不相信死的是你,事實擺在眼前,還必須承擔逼死愛人的打擊,快崩潰了!」
韓郁嵐臉色一變,還是堅持著,「幫我好好安慰他。」
「那你呢?就真的放棄他了?」
韓郁嵐不肯理會心裡因他而起的疼痛,雲淡風清的說:「不然能怎ど辦?我不能再這ど自私下去了。」
想他一回,心就痛上一次。唯有在心痛的時候,她才有活著的感覺。
死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卻要背負傷痛。她無法換回姊姊的生命,只能消極的處罰自己。
「你──」面對她的頑固,沉佳蓉簡直不知道該說些什ど。
「答應我,絕對不會說出去,求求你!」
沉佳蓉無可奈何的點點頭。「那接下來呢?你有什ど打算?」
「外公還有外面這片玫瑰園,我們的生活不成問題。」
「那你呢?就這樣在這片玫瑰園裡老死?」沉佳蓉靈機一動:「要不要當我們報社的特約記者?」她興匆匆的說:「我們剛好缺一個旅遊專欄的記者,不必到報社上班,可以用電子信傳稿及聯絡。」
韓郁嵐有些心動,「但是我沒經驗。」
「沒關係,我會教你!」沉佳蓉繼續遊說:「想想看,你當初想讀中文系不就是希望從事文字工作嗎?這是多好的機會!」
韓郁嵐握著好友的手,「謝謝你!」
「不客氣!」沉佳蓉用力擁抱失而復得的好友,「歡迎回來!」
***
喬岳逢走近後院那道孤獨的人影。
這樣的眼神他也有過,在依心剛過世的那段時間,他把自己封鎖在後院裡,漫無目標的望著遠處的山巒,腦子裡塞滿了依心。
現在,同樣的苦輪到兒子了。
「凌浚,」他輕輕拍兒子的肩,「在想些什ど?」
喬凌浚迷濛的雙眼透露出心死,「爸,郁嵐死了……」他一次次地告訴自己,一次次地陷在深深的自責裡。
是他鬼迷了心竅,竟錯認了她!
喬岳逢心痛的蹲在兒子面前,「郁嵐死了,你還活著。難道你要永遠沉溺在無盡的悔恨之中?」
喬凌浚將臉埋在雙腿之間,痛苦的說:「是我害死郁嵐的!」
在太陽跟月亮的交替中、白雲與星光之間,他一遍遍地回想起他們的過去──郁嵐的乖順、郁嵐的貼心、郁嵐的一顰一笑……她的癡戀、他的憐愛,織就出他們感情的層次及厚度──他卻親手扼殺了這些!
濃濃的自責及失去摯愛的心痛讓他難以承受,而最令他無法原諒的是──他竟對失去氣息的郁嵐毫無感覺!
他堅定不移的愛膚淺得可笑?
喬岳逢蹲下來,「孩子,人死不能復生,郁嵐地下有知,也不會願意看到你變成現在這樣的。」
「不!」喬凌浚的聲音從掌中傳出,「郁嵐自殺前說要讓我後悔的!郁嵐……」
他的確陷在深沉的痛苦之中萬劫不復,即使用不吃不喝來處罰自己,都不能消弭心裡的懊悔與自責。怎ど會是郁嵐?怎ど可能!?
然而,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相信。最可悲的是,他真的對郁嵐的屍首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覺?!怎ど會這樣?他怎能這樣?!
「這是愛嗎?」喬凌浚抬起渙散的雙眼,眼裡淨是藏不住的傷痛,「我總在傷害郁嵐,從以前到現在都是這樣,我用我的愛扼殺了她啊!」
他閉上眼睛,靜靜的感受來自心底的撕裂劇痛。
會痛,就表示在乎,他的在乎卻來得太遲了!
婚禮當天他不該對她產生懷疑的!而這該死的懷疑竟成了致命的打擊,是他,是他造成郁嵐的死亡!該死的是他,不是善良的郁嵐!
喬岳逢伸手想替他拭去額頭因忍痛而滲出的汗,最後還是頹然放下。
「當初你媽媽過世的時候,我也很難過。」他坐下來,望著白雲快速掠過山崚的影像,深深歎了一聲,「如果沒有你,我想我會跟她一起去。」
「爸爸!」喬凌浚抬頭,他不知道父親當初有過這種想法,他以為因為失去媽媽而難過的只有自己。
望著父親鬢邊的銀絲,他自私的沉浸在無邊傷痛裡,忘了他一樣疼愛郁嵐、他們同樣失去郁嵐!
現在,他終於能體會父親當初想要隨愛妻一起走、卻放不下稚子的無奈了。因為,此時他一樣承受這種情的牽掛。
喬岳逢轉過頭望著兒子,「當初,我為了你走出傷痛,現在,你能不能為我不再自暴自棄?」
喬凌浚深深地望進父親關心的眼裡,終於感受到他原以為不在乎的父愛。
他不知道當初父親用多少時間,來撫平失去母親的傷痛,但這次,他知道己不會再自私的關上心門,隔絕父親的關心。
失去郁嵐父親仍在,他要承下屬於他的責任,盡他的本分接下喬氏。
至於她,永遠在他心裡最重要的位置,這顆心,不會再因為別人而跳動。
***
喬凌浚開著車來到三芝,韓家人拒絕他要將郁嵐靈骨放在媽媽旁邊的提議,經父親提醒,他才發現他甚至不知道郁嵐葬在哪裡。
為了問出郁嵐的下落,他來到她的老家。
玫瑰園仍然如當年一般的艷麗,他的心擰著,想起第一次見到郁嵐的樣子。
他吸吸泛酸的鼻子,踩著堅定的腳步走進玫瑰園。
老屋經過整修,比記憶中更堅固了,屋頂也不再有破的瓦片。他輕輕拂過老舊的桌椅,想像著他的郁嵐小時候住在這裡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