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自尊心極強的人,他所顯現出來的尊貴及優雅,只讓她更覺得自己的卑微。
「怎麼不吃?不合你口味?」他問。
其實他沒別的意思,但聽在心情浮動、情緒焦躁不安的她耳中,卻成了有意無意的諷刺。
「是呀,我一向是吃粗茶淡飯的,這種高級料理……」她拾起眼瞪著他,「我見都沒見過。」
他微頓,隱隱感覺得出她話中的不安及躁慮。
現在的他是有點相信她的,他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母親結婚的對象是個有錢人,真的相信她跟她母親或許真的沒貪圖他家的財產。
但他不會說出來、不會承認自己先前所判斷的事都是錯的。
他跟純二不同,純二是那種善良到認為世界上沒有壞人的人,而他卻認為這世界上不會有什麼絕對的好人。
其實就算她們母女倆真的有所圖謀,在情理上,他也不該那麼對待一個剛失去母親的孩子……
看她連煎個蛋都不會,就知道她是那種被母親寵溺著的孩子,一個這樣的孩子在失去母親後,生活頓時陷入困境,也是可想而知的。
她是什麼樣的女人生養出來的呢?而他大哥第一次愛上的女人,又是什麼樣的女人?一輩子都在追求自由的大哥,為什麼會因為一個女人而有了安定下來的念頭?
如果安籐佐美是個不檢點的壞女人,她如何能養育出像千香這般純淨得像是小百合的女兒?是他的疑心錯估了她們母女倆嗎?
「幹什麼看著我?」她瞪著他凝睇著她的眼睛。
他猛回神,撇唇一笑,「你一定要這麼凶巴巴的嗎?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恩人吧?」
「我謝謝你的好心,不過……」她啜了一口紅酒,又說:「我沒有忘記你之前是怎麼羞辱我跟我媽媽的。」
他曾經非常冷酷的在她面前質疑她母親的真心,也無法承認自己的錯誤,既然兩件事互相牴觸,那他索性什麼都不說。
「我接受你的幫助不是因為我想從你這兒得到什麼好處,只是因為我真的無路可走。」說著,她又啜著紅酒,「等我找到工作,我一定會盡快搬出去的,你放心吧!」
「我說過不急。」接受他的幫助真是那麼痛苦的事?為什麼她就不能乖順地接受他的好意?
他釋放出來的善意讓她的心緒更是混亂了,因為毫無頭緒、不知所措,她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而不穩定的結果就是……她變得具有「攻擊性」。
不斷地擺出強悍的架式,能教她在他面前不那麼自卑,也能教她暫時忘記自己跟他簡直是天差地別。
「我不想被你誤會……」
「誤會什麼?」他微愣。
她注視著他,兩隻眼睛像著火似的,「誤會我對你家的財產有所企圖。」
他略略地叫起濃眉,有點無奈,也有點懊惱。
他就是對自己先前的行為感到抱歉,才會對她這麼「友好」,就算他沒有親口說出什麼道歉的話,她也該感覺得出他的心意吧?
難不成要他一個大男人跟她低聲下氣地回不是嗎?
開什麼玩笑?!他是伊勢赤驚城現任的城主,又是富可敵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大企業家呀!
論身份,他比她高;論年紀,他比她大。要他跟一個丫頭低頭認錯--門都沒有!
他會彌補她,對她好一點、給她地方住、給她東西吃,或是幫她在公司裡安插一個職位,但要他承認他先前誤會她們母女倆,他……做不到。
「如果說這些話能讓你覺得舒服一點,我無所謂。」他淡淡地道。
「我又沒說錯!」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所有的人都轉頭盯著她。
「音量放低。」他像個正在教訓妹妹的大哥般睇著她,「也許你比較適合在包廂裡用餐。」
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在這種場合裡「大聲喧囂」,但她忍不住。
光是看到他那種泰然自若,像是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的表情,她就不禁有氣。
為什麼他總是一副掌控了一切的模樣?為什麼他讓她感覺自己很沒用、很幼稚?
「我是不適合這裡。」她壓低聲音,兩隻眼睛像要冒出火似的瞪著他,
「這裡最適合你這種無禮狂妄、疑心冷酷的有錢人了。」
「我是哪裡得罪你了?」他微糾起濃眉睇著她,顯然也有點慍惱了起來。
剛才在家裡不是還好好的,她是哪條筋不對了?
「你是有錢的討厭鬼,光是這一點就得罪了我。」她說。
「有錢不是我的錯。」
「是,你命好,一出生就注定是有錢人、是什麼了不起的城主。」她語帶嘲諷。
他微怔,「我以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誰……」她知道他是城主?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嗎?
「不,」她直視著他審視疑惑的眼光,「你太出名了,出名到沒有人不認識你。」
他不知道她這句話是在諷刺他,還是她真的老早就知道他有那樣的身份背景。
千香擰著秀眉,話越說越重,「就是你太了不起了,才會那麼毫不在意地踐踏別人、傷害別人,像你這種沒吃過苦的大少爺,怎麼知道別人的痛?」
「夠了吧你!」發脾氣、使性子也要有個分寸,她實在太過火了。
他先前是過分了點,不過以他現在為她所做的一切,應該也足以彌補他之前的無禮了吧?
她也不想想是誰從好色上班族手裡將她救出?是誰給她地方住?是誰給她吃飽喝足,是誰為了她丟下工作,是誰為了她有家不回?!
他已經做了這麼多,她還要拿之前的事來苛責他?!
她是不是忘了,當她需要別人伸出援手時,就是他這個「討厭鬼」無條件地幫助了她?!
「你生什麼氣?」看他終於露出怒容,千香突然感覺有點得意,「事實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