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思柔慎重接過。「謝謝醫生,我們下次再來。」
蘇其偉坐在她身邊,聽到所有對話,但他發不出聲音,他完全失去反應力,他真的要做爸爸了?想到還有那麼久的懷孕期、最重要的生產前後過程、母親和小孩是否能平安無事?他需要很多很多的好運。
離開醫院後,大家找了家餐廳,選了最大的圓桌坐下,還沒成為親家,已經很有一家人的感覺。
服務生送上十來道佳餚,眾人卻沒什麼胃口,反而是吳思柔食慾極佳,為了讓肚子裡的寶寶吸收營養,今後她不敢吃的、不想吃的,都要努力地吃下去。
主張不生小孩的吳建南,看到孫女堅決的模樣,沉思道:「以前思柔她奶奶也是這麼固執,當年我在產房外等到幾乎想死,那種煎熬我真的不敢想像。」
蘇其偉忽然覺得呼吸困難。
蘇靜同拍拍孫子的肩膀,樂觀道:「安啦∼∼思柔就和玉貞一樣,雖然體弱多病,卻有堅強的個性,我相信她沒問題的。」
蘇其偉的呼吸恢復了順暢。
「這種事不能冒險的,一次就完了。」吳建南又說。
「明明是件喜事,愁眉苦臉的做啥?」蘇靜同又說。
兩位老人家一個黑臉一個白臉,蘇其偉夾在其中簡直要變臉了,最後,吳建南歎了口氣說:「也許這是柔柔的命,我無法改變,希望你好好照顧她,不要有任何意外。」
蘇靜同可不認同,慷慨激昂道:「命運是人創造出來的,只要有心,就會有奇跡出現,我打賭,柔柔一定會順利生產!你們誰要跟我對賭的?快說!」
「我賭會母子平安!」 「我賭會是健康的小寶寶!」 「我賭會家庭美滿、闔家團圓!」
大家都賭他們會幸福,蘇其偉也做出了決定。「謝謝大家,我會全力保護柔柔和我們的孩子。」
吳思柔放下碗筷,看了身旁男人一眼。「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但我不能失去你。」
「我答應你,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她很少承諾什麼,但她就是會做到。
又愛又痛,蘇其偉此刻只有這種心情,敦他又想哭又想笑,終於勇敢說:「好,我也跟你賭了!」
過了幾天,蘇靜同搭上計程車,來到吳家,按了好幾次門鈴,才看到吳建南姍姍來遲。彼此都是八十歲老人了,不慢慢來怎麼行?快一點的話就要踏進棺材嘍。
一打開門,吳建南的表情從驚訝轉為不悅。「你來做啥?提親都提過了,我又沒反對,連生小孩我都沒意見了,你還想怎樣?」
「你緊張什麼?我來看看親家不行嗎?」蘇靜同一臉坦然,反倒怪對方想太多。
「哼!」吳建南可不認為有這麼單純。
無論如何,門是開了,客廳也走進來了,蘇靜同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拍拍桌子說:「來者是客,不會連杯茶也沒有吧?」
「瑪麗亞!瑪麗亞!」吳建南喊了好幾聲,才想起瑪麗亞今天放假,每逢週日是菲傭的假期,他卻老是不記得。今天家裡只有他在,孫女一早就被孫女婿帶走,說是約了醫生要做更精密檢查,小倆口吵吵鬧鬧的,看來也是種樂趣。
「菲傭不在,連一杯茶都喝不成?嘖嘖。」
蘇靜同笑得嘲諷,吳建南差點青筋爆炸,這傢伙想刺激他中風是不是?他偏不讓對方稱心如意!
拄著枴杖,吳建南緩緩走進廚房,親自倒了杯茶,回到客廳,重重放到桌上。「請!」
「聽說你心臟病,心不好。」蘇靜同喝了口茶,話中有話。
「聽說你肝硬化,肝不好。」吳建南可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回擊。
「心肝不好,難怪都變成孤單老人。」蘇靜同說完後哈哈大笑,就算對方緊繃著臉,他仍自得其樂。
什麼孤單老人?吳建南不太平衡地問:「你有兒子媳婦、孫兒孫女,又快要有曾孫了,還說什麼孤單?」
蘇靜同放下茶杯,悠悠望著老同學。「沒有朋友,還是孤單。」
吳建南說不出話了,他跟蘇靜同曾是最要好的朋友,只因他對白玉貞一見鍾情,死纏爛打甚至以死相逼,終於追求到佳人芳心,鬧得三個家庭風風雨雨,一切都怪他私心妄為。
事情爆發後,他跟蘇靜同形同陌路,畢業後更是各走各的路,直到十年前因為孫女的事,兩人見了面卻不歡而散。而今老同學們走的走、散的散,沒想到他和蘇靜同成了親家,莫非這也是一段緣分?今天蘇靜同特地來找它,其實是一種友善表現吧?
「現在你老婆走了、女兒嫁了,孫女也要結婚了,以後你一個人怎麼辦?」
吳建南搖搖頭,他現在可不這麼想,他要學著感恩和珍惜。「誰說我是一個人?我女兒家只要十分鐘就到,我孫女以後也會住在附近,我老婆更是隨時在我心底。」
「好好好,你最有福氣。」蘇靜同不跟他辯解,掏出老花眼鏡,說:「人家說以棋會友,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拿盤棋來下下吧!」
「下棋?」吳建南遲疑了,他擅長的事情很多,但不包括下棋。
「不敢跟我比嗎?」蘇靜同抬起鼻孔看他。
衝著這句話,比定了!
院子裡、樹蔭下、圓桌上,兩個老人就這麼開戰起來,沒多久,蘇靜同就驚呼:「不會吧?你棋下得這麼差,玉貞怎麼可能看上你?」
吳建南的嘴角在抽動。「你是專程來挖苦我的不成?」
「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追到玉貞的?告訴我一點內幕,不然我輸得不甘願。」蘇靜同並不想挖出陳年往事來批鬥,只能說是純好奇,吳建南當初一派斯文安靜,怎麼看都沒那麼大膽子。
「我不會告訴你的。」說來丟臉,他簡直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求玉貞給他機會。
「都一隻腳踏進棺材了,還有什麼好瞞的?」
「反正我不會說的,你甭妄想了。」
「小氣!」蘇靜同又吃了他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