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風豫樂回宮的通報,南宮旭立刻趕了過去,遠遠地,就看見風豫樂在房外來回踱步。
「風王,情況如何?」南宮旭走近,沉穩的嗓音顯得有些緊繃。
「王。」風豫樂抱拳一揖,要不是還另有麻煩的問題存在,他八成要為幻王那難得一見的緊張大笑了。「她在裡頭。」
看到四周草木瘋狂騷動的情況,南宮旭不須問,已明白風王帶回的人,是確確實實的地王。他略一凝神,輕易抑制了草木的狂態,卻壓不下急速跳動的心。
見了他,她會是什麼表情?這十三年,增長的是怨恨,還是事過境遷的淡然?
南宮旭深吸口氣,推門走入——
他看到了她。
她倚靠窗台,看著窗外,籠罩的日陽在她的背影灑落眩目的光,她伸手隨意撫弄桌上的盆栽,像在逗弄一頭溫馴的小狗。
聽聞聲響,她回頭,見他直視著她,揚起略微羞赧的笑,輕點了下頭。
南宮旭沒料到,迎接他的,會是她心無芥蒂的嬌羞微笑。記憶中的小女孩長高了,出落成一名窈窕女子,白皙赧紅的容顏比桃花更壁,盈盈水眸仍似當年無瑕。
「拂柳?」他輕喚,略帶瘖啞的語音透露了他的情緒波動。
「你識得我?」曲拂柳驚喜揚笑,將她妍媚的容貌染上了甜美。
「我們見過兩次,你忘了?」他卻不知,停在她腦海裡的,會是哪一次的印象。
「對不起……」她的麗容一黯,露出歉疚的表情。「我不記得了。」
「沒關係,那不重要。」只要能找到她,這就夠了。
風豫樂走到他身邊,輕聲開口:「拂柳只記得六歲之前的事,其餘的,她都不記得了。」
南宮旭一震,看向她,她微抿的唇透露出她的不安,意識到他的眼光,大眼眨了眨,揚起了笑容。
「能跟我說說嗎?」她伸出手,輕輕扯住他的袖子,無辜的笑容讓人想將她捧在掌心中呵護。「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都忘了。」
他彷彿回到十三年前的場景,也是有雙小手,扯住他的袖子。只是,如今他要給她的不是漫天花海,而是殘酷的事實。南宮旭心頭沈窒不堪。她的眼中,滿是信任及依賴,要他怎麼狠得下心,將那些光芒完全摧毀?
「我來說。」風豫樂開口。他很清楚那段往事是他永遠的痛,面對拂柳再次述說,不啻是在那道傷口上又一次的重創。
「讓我跟她獨處。」他明白他的好意,但這是他必須面對的,他不能逃避。
望進他的眼,風豫樂歎了口氣。「多說點自己的好話,算我求你。」他走出廂房,將門帶上。
好話?南宮旭自嘲苦笑。整個事件中,他找不到任何對自己有利的因素存在。
曲拂柳看著關上的門,再看看眼前的男子,見他沉默,她揪著裙擺,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很高,卻又不是魁梧得讓人害怕,俊魅的容貌帶著收斂過的霸氣,他沒笑,甚至比不上剛剛離去那人的平易近人,但她的心思,卻像被莫名誘引著,從他進房,就忍不住一直瞧他。
「你不開心?」曲拂柳問。她好想看他笑起來的表情。「如果是我的事讓你不開心,那就不要想,不用告訴我沒關係。」
你不開心?事隔多年,依然是這句暖人的問句。正在斟酌如何開口的南宮旭目光轉柔,微勾起笑。他走到窗前的椅子坐下,指向身旁的座椅。「坐。」
曲拂柳乖乖地坐到椅子上,靈動的水眸直視著他。剛剛他那一笑,淺淺的,卻讓整個廂房都亮了起來。
「你完全不記得這些年來,發生了什麼事?」
她搖搖頭。「我只記得,我出現在那個村莊裡,婆婆哭著說她的稻秧不長,伯伯說他的李樹結不了果,我就請大家幫了我,然後,剛剛那個人就把我帶到這兒來了。」
南宮旭知道她口中的大家,指的是那些花草樹木,身為地王血脈的她,擁有操控植物的能力。「你還記得要怎麼請大家幫忙?」
「我也不曉得。」曲拂柳不好意思地輕吐舌。「大家都很熱心地跟我說話,說著說著,他們就發芽、結果了。我爹才厲害呢,所有的花草樹木都會聽他的話。」
南宮旭頓了下,才又開口。「你還記得你爹的事?」
她點點頭,看著置於膝上的手,而後深吸口氣,抬頭看他。「他過世了,是嗎?」
「你怎麼知道?」他驚訝問道。
「因為大家一直在安慰我,要我別難過。」曲拂柳揚笑,臉上不見悲傷,只有淡淡的懷念。「而且我也一直有種感覺,好像早就知道這件事,我想,我爹去跟我娘作伴應該有一陣子了,他們在天上大概已經玩到樂不思蜀了吧!」
死亡被她這麼一說,反倒變成一趟旅程。被她可愛的語氣逗笑,看著她,南宮旭笑容微斂,緩緩開口:「從前,有個君王,他忘了自己的本分,為了滿足他個人私慾,反而壓搾百姓。地、風、水、火四方界王為民伸張正義,起軍弒主,暴君被殺,他們也身受重傷,逃入聖地。後來,暴君的兒子繼位,領著軍隊追至聖地,卻發現四方界王自刎而亡的屍首。之後,他帶回了風、水,火王的孩子,但怎麼找,都找不到地王的女兒。」
雖然,他的聲音很平穩,像在說著多年前的故事,但她卻感覺得到,那隱於平靜面容之後的哀慟。
曲拂柳咬唇,輕輕開口。「是我嗎?」
「是的,把你帶回來的,就是風王風豫樂。」他看到她螓首低垂,小臉上沒了笑容,他的心也隨之緊擰。
須臾,她抬頭,帶笑的容顏滿是寬容。「別難過,我爹不會怪你的。」
南宮旭震住了,被她的話,及再次綻開的笑顏狠狠震住了。他怎麼也沒想到,她給他的,竟是這麼雲淡風輕的一句話。
「為什麼你說你爹不會怪我?你再也沒見過他了,不是嗎?」他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