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死神首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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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不是因為我漂亮啊!也不因為我聰敏過人。只因為我是你的女兒,你就愛我至深。

  小小陶瓷撲進母親的懷內。如果可以的話,但願一世不用離開。

  就在陶瓷五歲那年,慘劇發生。

  Eileen與陶雄吵架,陶雄怒火中燒,隨手抓起灶頭的菜刀朝Eileen斬去。Eileen避過了,也原本可以就此奪門而出;然而為了轉頭把陶瓷抱走,她就捱了陶雄一刀。

  那一刀差不多斬開了她的臉,由左耳斬破到右耳,橫切了深深的一刀。Eileen在極痛中雙膝跪地,她只叫了一聲,然後那張大了的口便沒再出聲。忽然,她什麼也明白了,就因為這橫切在臉上的一刀,她的新希望就此幻滅。還叫什麼?還需要反抗嗎?她原本憧憬著的,已經無可能發生了。

  她跪在地上,雙手垂下。當陶雄瞪著怒瘋了的眼光向她的臉再斬上第二刀第三刀時,Eileen沒哭叫也沒逃避,她是認命地由得他要斬要殺,她決定,以後什麼也不要了。

  活像一個宗教儀式。受害人在心底說服自己要甘心情願。

  殺吧殺吧殺吧!橫豎,早已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哪有什麼希望?所有出現過的好,全只是幻覺一場……

  最後,Eileen倒在地上,全身痙攣抽搐。陶雄在衝動過後才知道闖了禍,於是扔下菜刀,急急跑到屋外逃之夭夭。陶瓷的尖叫嚎哭就是這宗慘劇的唯一配樂。暴力無聲,刀鋒亦靜悄悄,血在寂靜中淌下。陶瓷的驚惶,就成為這章節的悲痛內的唯一聲音。

  她一直叫了很久很久,才有人走進屋內幫忙。那些人把血肉模糊的Eileen背起,跑了兩條街找大夫治理。無人理會陶瓷,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哭喊著,試圖跟隨成年人的步伐前進。但她走得很慢很慢,還在中途迷失方向,她根本不知道該怎算好。

  世上她最愛的人遭逢厄運,而她完全保護不了。

  The sad fate(5)

  她哭喊得嘴巴空空洞洞,聲聲淒厲。她站立在街頭,領受著命運帶來的無助。

  怎麼辦……怎麼辦……悲苦至此還可以怎麼辦……

  好心人把Eileen安置到妓院的地牢,陶雄不夠膽闖進去又斬又殺。Eileen昏迷後醒來,當一張開眼,她就認得這個角落。當初,陶雄把她由碼頭檢回來之時,也是被安置於此。頃刻百感交集,悲從中來,她的右眼流出眼淚,而左眼滴出膿水。

  陶瓷伏在母親身旁飲泣,Eileen聽見她的哭聲,就伸手輕撫她的頭髮,於是,陶瓷便掩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事到如今,Eileen仍會把心神分出來安慰她。

  Eileen對陶瓷說:「在家鄉有一所修道院,漂亮地屹立在河畔,我只要走過一個山頭,就能坐在對面的河岸遠遠地眺望它。那座修道院很雅致,牆身也特別的白,看上去似個公主的城堡。我從小時候開始,就夢想進修道院生活,但我當然知道,當女孩子住進修院道之後,過的不可能是公主的日子。」

  陶瓷握著母親的手,心傷得不能言語。

  Eileen從破爛的臉孔上擠出一抹笑容,她輕輕說:「想不到,今日我所過的日子,比再苛刻嚴厲的修女生活更苦。」

  說罷,鮮血就由傷口滾淌出來,混合了眼角流下的淚水,一併掉到女兒的手背上。

  再也按捺不住,陶瓷「嘩」一聲就抱頭嚎哭。

  Eileen把眼珠溜向陶瓷看了一陣子,接著又把目光放回天花板之上。她的嘴角又再向上揚,她笑得很淒冷。

  斷斷續續的,Eileen說著在愛爾蘭的種種,明知吐出的每個字也會帶來劇痛,她也堅持要對女兒說下去。「山頭上有很古舊的教堂遺跡,凌亂的舊石伴著一道殘破的拱門,我和其他小朋友在亂石間走來走去。然後,有一天,我們發現了一個Celtic的十字架,特點是,在十字架上配有一個大圓環的形狀。照理,這個十字架超過千歲了,但看來卻是不可思議的簇新。不知怎地,當中一名小朋友跪在十字架前叩拜起來,而其餘的小朋友也跟著做。而明明藍得明澄的天,忽然就變色了,烏雲都聚在我們頭頂,後來更行雷閃電,我們嚇得各自奔跑回家。當中一名小朋友把事情告訴長輩,長輩就說,我們已得罪神明,從今以後,我們都只會噩運連連……」

  陶瓷瞪著紅腫的眼,不懂得反應,而Eileen,是這樣說:「事到如今,我也相信了。」

  陶瓷伏在母親的胸前,落淚又搖頭,她只懂重複說著:「不……不……不……」

  Eileen合上眼睛,她已經很累很累了。

  陶瓷淒淒地說:「媽媽,你一定會好起來……」

  Eileen的眼皮跳動了一下,她已不想再說話了。

  隔了一天,Eileen

  看來精神抖擻了許多,她從衣服的暗袋中掏出一條約一碼長的蕾絲花邊,這樣對陶瓷說:「這是我在愛爾蘭的房子中剪出來留念的,我們所住的小房子裡頭,窗前都掛有愛爾蘭的手制蕾絲花邊,這原是掛簾的末端,我一直伴在身旁,好讓我握在手中懷念。」她把蕾絲花邊放到陶瓷的小手上,然後說:「該送給你了。你也是愛爾蘭的一部分。」

  陶瓷細看這塊精緻的針織品,然後,她又聽見母親說:「我的名字,Eileen,在愛爾蘭語中,解作陽光。」

  陶瓷望著母親,不禁在心中一陣抽痛。

  Eileen垂下眼輕輕說:「愛爾蘭的陽光很輕很暖很白,很美。」

  陶瓷撲進母親的懷內,心痛地抱著母親,她對母親說:「媽媽永遠都那麼美。」

  Eileen撫摸女兒的頭顱,靜默地沒說什麼。她仰臉深呼吸。在這地牢的角落,連空氣都酸臭。她又再次冷笑了,取笑自己居然還妄想著愛爾蘭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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