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如果不行,你直接說一聲不就行了,何必跟我客氣?」她豪邁地揮揮手,不在意地道:「要是以前,我一任性放肆起來,你馬上就會狠狠念我一頓,怎麼現在對我這麼好?這天是要下紅雨了嗎?」
瞅著她佯裝開朗的模樣,他心口一痛,卻仍是極力忍住摸摸她頭髮、將她擁在懷中安慰的衝動,只噙著一抹笑淡淡地道:
「你說這是什麼話?難不成你比較喜歡我囉哩囉唆?」
「那、那就不用了……」綠芽嚇得跳開一步,惹得男人當下忍俊不住,大笑出聲。
「我說笑兒的,瞧你嚇得。」看她當真了,他笑著調侃她,但這笑容也只是曇花一現,下一瞬間便被愁容取代。
他還能保有她這份單純天真的崇拜愛慕多久?等她發現這一切都不如她所想的那樣,是不是會開始怨懟自己將她推入無邊地獄,而對他恨之入骨?
既然他有心情取笑自己,那應該是沒事兒了吧?綠芽樂觀地想著,故意噘起嘴兒,裝出任性耍賴的模樣。
「哼!你欺負我,等四季夫人回來,我也不跟你回去了!」她睨了他一眼,雙手環胸地撂下狠話。
傅霽東霎時被她太過明顯的裝模作樣給逗笑了,忍不住依著心裡的衝動,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就如同往常一樣。
「哇,你還敢捏我?」這下綠芽更是氣得跺起腳來。「除非你現在就帶我去明月茶樓喝茶聽曲兒,否則我絕對不原諒你!」
「好好好!無論你要上哪兒,我都奉陪,這樣你滿意了吧?」他扯了扯薄唇,笑得有些勉強。
等進了後宮,她就再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地逛大街、買胭脂、上茶樓了吧?
他明明有許多次告知她實情、讓她做選擇的機會,卻怠惰苟且地拖到了現在。若是今後綠芽兒察覺受騙,怨他怪他,他也責無旁貸……
「怎麼突然對我那麼好?我還真有些害怕欸!」綠芽半開玩笑地道,轉過頭卻發現他滿懷心事的俊容。「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他連忙揚起嘴角笑道:「我是你大哥,做兄長的疼愛弟妹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我不對你好,誰對你好?」
下意識地,他竟說出了昨天她說過的話。此言一出,他們倆都愣住了。
任何有耳朵的人都聽得出他那句話說得有多敷衍隨便!當她那麼說的時候,她是懷抱著多麼誠摯懇切的心意,沒想到卻只換來他隨口一句搪塞!
「奸啊,敢情你是故意拿我說的話兒來取笑我?」最先回過神來的是綠芽,她立即故作不滿地抱怨道。「罰你買支糖葫蘆給我!噢,對了,我還想吃前面轉角那家鋪子的紅豆包!」
然則最最氣人的,是她居然沒有勇氣、也沒有資格抱怨這件事,只能說些言不由衷的話,用使喚他跑腿來發洩。
「好,我馬上去買,你在這裡等著。」他不敢看向她,逃命似的拔腿衝向街角那家簡陋的小鋪子。
瞪著他越走越快的背影,綠芽忍不住紅了雙眼。
她氣死了,也快要傷心死了!
「買回來了,咱們走吧!」抱著兩包零嘴兒奔回她身邊,傅霽東有些討好地笑道:「現在過去,應該正好能趕上鼎鼎大名紅妞兒的場子。」
「噢,那走吧。」她悶悶地低頭說道,忍不住在心底暗罵自己一碰上他,就什麼脾氣也不敢發。
兩人打發了跟前跟後的春兒,相偕來到了明月茶樓,正巧明月茶樓唱曲兒的第一把交椅正在台上,他們付了茶資,點了些零嘴小菜,便入座聽曲兒。
「今兒個唱的是哪出曲子?」傅霽東順口問道。
「今兒個唱的,可都是紅妞兒的拿手好戲,就是《牡丹亭》裡幾個旦角兒的段子。」跑堂的答。
綠芽皺了皺眉,她過去不太喜歡這出莫名其妙就覓死尋活的戲碼,不過其中的意境和曲調確實十分婉轉動人……
怔忡之間,紅妞兒已輕啟貝齒,用那淒惻幽怨的嗓音唱道:
「偏則他暗香清遠,傘兒般蓋的周全。他趁這,他趁這春三月紅綻雨肥天,葉兒青。偏洴著苦仁兒裹撒圓。愛殺這書陰便,再得到羅浮夢邊。罷了,這梅樹依依可人,我杜麗娘若死後,得葬於此,幸矣。
偶然間心似繾,梅樹邊。這般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拼香魂一片,月陰雨梅天,守的個梅根相見……」
這是故事中的女角兒杜麗娘,與書生柳夢梅在夢中幽會後,茶不思飯不想,一夜無眠、心煩意亂之下,忍不住又到夢中兩人歡好的花園散步。
不料看著暗香清遠、樹蔭濃密、果實纍纍的梅樹,不由得悲歎起自己的形單影隻。大好青春年華就要消逝,卻無知心郎君作伴,也許死後葬在這梅樹下,就能再見書生一面吧……
感受杜麗娘對愛情的渴求與絕望,她突然心中一痛,突如其來地,豆大的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重重滴在她手背上。
綠芽大吃一驚,伸手撫了雙頰一把,這才發現自己不知怎地竟然哭了,連忙在男人發現之前,偷偷把眼淚給擦掉。
但傅霽東就坐在她身旁,怎麼可能忽視她的動作。他疑惑地轉頭看她,驚見她一臉的淚。
「綠芽兒?你怎麼哭了?!」他慌張失措地瞅著她,一時沒了主張,只是這麼怔怔地愣著。
「我也不知道……」她擠了個微笑,原想叫他放心,但淚水卻不受控地越落越多。「我只是突然覺得很傷心……」
「不要哭了。」
他幽幽歎了口氣,伸手輕柔地撫摩著她淚濕的雙頰,一顆心被她那楚楚可憐的淚顏拉扯得好痛。
「不要哭了,你哭得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低低喃語,抬起她的臉,不自覺地醉在她兩彎水光瀲艷的眸底。
意亂情迷之中,他緩緩地俯下首,貼近那兩片紅潤小巧的唇瓣,溫柔纜踡地,疊上了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