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個月後
盛夏驕陽似火,而在茶樓酒肆、行宮會館廣為傳播的四季樓「棋藝花娘」行將掛牌迎客的消息更似火中添油,把整個京城燒得愈加火辣辣起來。
得知這個消息的俞子靈立刻帶著丫鬟湊熱鬧來了。
「嬤嬤,小夏姑娘是怎麼回事?」
炎炎烈日中的「四季樓」絲毫沒有酷暑之氣,習習輕風涼爽宜人,可是從側門匆匆奔進來的俞子靈對此毫無反應,只是情急地問正在專心閱帳的四季夫人。
「是小姐來啦?」艷光照人的鴇姊兒一見是她,立刻放下帳簿起身讓坐,再招呼侍女奉上香茶,抿嘴一笑。「這事剛開始做,小姐消息可真靈通。」
「在茶樓聽說的。」子靈解釋道。「你真的調教出琴棋書畫四大名妓了嗎?」她早就從哥哥們偶爾的笑語戲言中知道四季夫人的宏偉抱負,一直以為那不過是說說而已的空話,如今卻聽說四季樓真的有了棋藝花娘,她怎會不驚奇呢?
「暫時還不好說。」得知消息已經傳開,四季夫人心頭一樂,習慣性地揮舞著手中的絲帕,頗為自得地說:「小夏姑娘是從江南剛買回來的,三日後正式開場子接客,試試能否頂事。」
「喵——」一隻花貓歡叫著繞到子靈腳下。
「哦,小美人,好久沒見囉,你想我嗎?」她欣喜地彎腰抱起這只四季夫人養了多年的肥貓。
貓咪用嬌懶的叫聲回應著她,又伸出舌頭頻頻舔她的手,子靈樂不可支地趴在軟籐椅子上跟小貓玩了起來。
四季夫人用世故又欣賞的目光打量著她,驚訝這個女孩怎麼每次見面都比上一次見到時更漂亮了。
「小姐十六歲了吧?」
「還十六呢,上月滿十七了。」子靈抓起貓咪的前爪嘻嘻笑著說。
「喔,十七了。」夫人感慨地說:「日子過得真快啊,記得初次見到小姐時,小姐還坐在老東家膝上看棋呢。」
聽她提起下棋,子靈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趕緊坐起身把貓咪抱在腿上。「對了,光顧著跟貓玩,差點兒忘了正事。」
「什麼事?」
子靈興致高昂地問:「聽說小夏姑娘棋技高超,是真的嗎?」
夫人笑得眉眼兒彎彎。「沒錯,正是因為她在江南以棋藝冠絕群芳,我們才不惜高價買她回來,如今有了她,當是四季樓的福氣。」
子靈聞言頓時雙目熠熠生輝,小臉因興奮而散發出迷人的光彩。「太好了,讓我現在去跟她下盤棋,行不行?」
一聽小姐要跟新買來的花娘較技,四季夫人自然高興。身為替俞家打理青樓多年的老鴇,她早聽說俞老爺自年輕時候起就酷愛弈棋,雖說技藝平平卻常在閒暇時邀坊間高手到家中下棋。自從子靈出生後,只要下棋,他就喜歡將女兒抱在膝上,而她也總能安安靜靜地坐個一日半日不喊累。就這樣耳濡目染,小小年紀的她愛上了黑白棋子,憑藉著獨特的天分,六歲時就會下棋了。
聽說有一次俞老爺與人對弈,照舊把小子靈放在腿上坐著。下到半場時,她竟捂著爹爹的耳朵悄悄告訴他應在哪兒投一子主動進攻。俞老爺開始不信,覺得她一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棋藝,可她竟用手擰爹爹的耳朵,迫使他不得不照她的意思投子,結果真的贏了棋。
俞家兄妹雖說都受其父影響會下棋,可是只有子靈悟性最高,棋藝最精。如今她想跟自己樓裡即將登場的棋藝花娘對弈,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一來可幫她試試小夏的棋藝,讓她多幾分信心;二來,她也一直想親眼看看小姐的棋藝究竟如何。
只是,想到東家向來不許小姐與青樓女子來往的規定,四季夫人期待中又多了幾分擔心,因此回答時顯得很猶豫。「小姐想跟小夏對弈,我當然沒問題,可是若東家那裡知道……」
「別擔心,跟人下棋,我爹爹和哥哥都不會說什麼,只要不影響到樓裡的生意就行。」子靈要她寬心。
聽她回答得乾脆,四季夫人放了心。「生意不會有影響,現在還早,客人們都在前面。如果小姐能指點小夏一二,那是最好不過的。來吧,咱們到後院去。」
說著,她興沖沖地為子靈引路,同時張羅著人去請小夏姑娘下來。
在後院的棋房內,子靈見到了美艷如花,嬌柔似水的美人兒小夏,當即讚歎地想,四季夫人慧眼識珠,找到這樣的可人兒,還怕生意競爭不過別的樓院?
而就在她盯著那位小夏姑娘看時,人家也正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著她,只是心裡的感覺略有不同。看著眼前這個漂亮清純又富有的女孩,小夏姑娘是欣賞中帶著嫉妒,羨慕中攙雜了自卑。然而,她仍有可以自傲的長處,那就是連男子都仰慕的棋藝,這點或多或少維護了她的自尊心。
可是當三盤棋下完後,兩個姑娘對對方的感覺又有了變化。
子靈在跟夏姑娘對弈三盤,每盤都很快就擊敗她後,心裡多少有點失望;而小夏雖竭盡全力想戰勝她以維護自己的自尊,但畢竟技不如人,不得不扼腕稱敗,因此在沮喪中又對對方多了種欽佩。
然而,受她們對弈結果影響最大的卻是四季夫人!
看到自己千辛萬苦花大錢買回來的小夏,連續三盤都走不過十數步就敗下陣來,她的雄心壯志受到了沉重打擊。
「依小姐看,小夏怎樣?」
回到廂房後,四季夫人將趴在她椅子上的肥貓抱起,憂慮地問子靈。
「她長得很美,而且棋藝應該說也是很不錯的。」子靈雖感失望,但想到自己遇到的棋手大多還不如她,便實事求是地說:「想贏她的人並不容易。」
「可是她連輸你三盤,如果三日後她遇到如小姐般的棋手,屢戰屢敗,那她的牌子,也是咱們四季樓『棋藝花娘』的牌子就要被砸了!」四季夫人陰鬱地說。「東家讓我們花了大筆銀子從江南買回她,可不是要她只干倚門賣笑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