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儀得意地抬了抬下巴,示威似地宣告:「沒錯,我們是超級好朋友,她有我照顧就好了,你不用──」
「文儀,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顧。」塗茹打斷了曹文儀的話,刺破她得意洋洋的泡泡。
兩人都用不敢置信的眼光盯著那變了身的塗茹。
外表沒變,但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了一般,越來越不像印象中的小女入口。
最後,她會變成怎樣呢?目前還沒人能預測,甚至連塗茹自己都沒有概念。但她知道,她一點都不想站在這兒,看自己最親近的兩人互相攻擊、仇視。
「我要上樓了。不,不用幫我。」她制止了曹文儀,也對耿於介搖了搖頭。「讓我靜一靜吧,謝謝。你們也都早點回去休息。」
說完,纖細的她一個人提起重重的購物袋進門去了。沒多久,曹文儀也悻悻然離開。臨去,還恨恨地瞪了耿於介一眼。
好久好久之後,耿於介還坐在車裡,守在樓下。
望著小小窗格亮起暈黃的燈光,他怎樣也沒辦法移開視線。
也許再等一下,她就會到窗口望一望他;也許她會下來,溫柔地叮嚀幾句,像以前一樣,要他小心開車、早點休息;也許、也許……
可是,他等到夜深,卻始終沒有等到她出現。
事隔多日,耿於介還是無法相信,那個夜裡,他的妻子會決然丟下他,轉身上樓,沒有再回頭。
他也無法想像,平淡無趣如他,居然要面對這一些混亂。結婚之後,不就是大事底定了嗎?他爸爸說的,成家立業,齊家之後才能專心去治國平天下。可是,目前看來,他不但不能全力衝刺事業,反而心思都不由自主繞到塗茹的身上。
再這樣下去,要如何專心工作?一向專注讀書、考試、開刀、鑽研專科或新知、乃至於處理醫院各項大小行政事務……耿於介的思緒從來沒有迷路過。而現在,不但迷路,還鬼打牆般繞了一圈又一圈,搞不清楚為什麼一個乖巧安靜、讓人覺得很穩定老成的塗茹,會給他出這麼大的難題。
一定是那些小說害的。他老婆看太多書,心思又太細膩,這種最難處理了。就像是那種最複雜纖細的接神經手術,不能煩躁,只能耐著性子去解決。
比較麻煩的是,怎麼面對其他人的關心呢?
耿家固定的聚餐日又到了。有鑒於上次聊到興起,老婆到半夜還不想回家的教訓,耿家老二提議這週末到外面吃飯。吃完就走,不可能久留,這,總保險多了吧。
耿於介其實很不想去。他已經不習慣一個人出席這樣的場合了。塗茹不在身邊,已經夠難受的了,萬一父親或弟弟們問起,他又該怎麼解釋塗茹的缺席?
但是,若連他都不出現,想必會引起更多的關心和詢問;所以,耿於介還是硬著頭皮去了。
一到飯店,泊車小弟立刻迎上來接管耿於介的房車。有專人在大廳等候,幫忙帶位到高貴華麗的VIP包廂,餐飲部的經理還特別過來招呼。
這種排場當然不是輕易就能得到,只因為飯店高層曾經是耿於介的病人。那次手術非常成功。之後耿家每次來吃飯,都會得到最頂級的招待。
果不其然,才落座,笑吟吟的經理就帶著香檳、紅酒來了。「耿醫師,好久不見了。上次見面應該是令弟的喜宴,是吧?」
光是這麼簡單的招呼語,就讓耿於介有些閃神。想到弟弟不久之前的婚禮,居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那時候,似乎一切都很光明、很順利。工作雖忙,卻忙得有意義;嬌妻懷孕,兩人要準備一起迎接小寶寶;兩個弟弟都順利結婚穩定下來,父親一向嚴肅的表情,也漸漸有放鬆的趨勢。
結果,一夕之間,天地變色。寶寶沒了,塗茹開始疏離,終至分開……
這教人怎麼接受?即使是溫和認命的耿於介,都忍不住要不服。
「呃,耿醫師,你還好嗎?」察覺他的臉色不對,精明的經理立刻詢問:「是不是包廂不滿意?還是有什麼缺失我們需要改進?請耿醫師直說,不要客氣。」
「不,不是。」耿於介苦笑,揮了揮手,示意沒事。
「咦,老哥,你居然比我先到?」身後,一個熟悉的嗓音傳來。他二弟耿於懷走進包廂。
兩兄弟一樣英挺出眾,但氣質卻如此迥異。相比之下,儒雅沉穩的耿於介當然給人比較容易親近的感覺,但他此刻的臉色並不太好,所以經理也不敢多聊。招呼兩位耿醫師入座、奉上茶點之後,便體貼地離去。
耿於懷喝了口熱茶,一面偷眼觀察著哥哥。
真的比較憔悴一點,不過,多了一種頹廢美。他老哥有種說不出來的氣質,是一般毛躁男人無法相比的。
「最近很忙?你好久沒回家了,臉色也不太好。」耿於懷隨口問。
奇怪了,全世界都看得出他狀態不佳?耿於介苦笑。
「聽說大嫂有點狀況?」耿於懷面對哥哥突然投過來的詢問視線,聳了聳肩。「醫院裡都在亂傳。你也知道,這種事情傳得最快,也最荒謬,你又是眾人注目的焦點,想要大家不八卦,那是不可能的。最近甚至傳到老爸耳裡了。」
「沒什麼,請爸不用太擔心。」
「他擔不擔心我看不出來,不過,今晚訓話大概少不了。」耿於懷漂亮的眉毛一挑。「真是因為工作太忙,大嫂覺得你忽略她?感覺上她不是會無理取鬧的人。你是忙過頭了吧?」
耿於介本來不想多說,但忍了一下,還是忍不住。
這段時間來的煩心根本無人可訴說,壓抑到後來,他都快爆炸了。面對跟自己從小一塊長大的弟弟,耿於介也忍不住想訴苦。
「我是很忙,但醫生都忙,就像你,你的刀排得也不比我少,還要管自己的診所,為什麼舒渝就不會因為這樣跟你鬧脾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