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知翔爬下床,走向她。
「我們……一起睡,好嗎?」知恩小小聲的說著。
知翔沒有反對,從櫃子裡拿出備用的枕頭和棉被,替知恩鋪好了床。然後他爬上床,順手替知恩蓋上被子。
「睡吧!再怎麼樣,還是要養足精力面對明天。」說著,知翔躺了下來。
先躺下的知恩一個挪身往知翔靠去,知翔體貼的將身體移到一個方便知恩靠躺的位置。
寂寞的夜晚,寧靜的房間裡,躺在床上的兩人睜著眼望著天花板,雖然彼此都知道對方是清醒著,卻沒有人想催促對方入睡。
時間漸漸的過去,許久許久,知恩忽然開了口:
「其實……我一直以為……愛情能有結果就一定可以幸福,可是我發現我錯了,因為……他愛我並不如我愛他一般……沒有相互的維持,這份感情永遠不會圓滿。」她淡淡的說著,然後閉上了眼。「真的是如此……可以勉強的事情很多,但絕對沒有愛情,我花了十年……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說話的聲音漸微弱,接著傳來平穩的呼吸聲,知翔以為知恩已入睡,也跟著閉上了眼,所以他並沒有注意到後來從知恩眼角滑下的無聲淚水。
沒有人可以在愛情的世界裡扮演偉大無私心的聖人,因為誰能保證談戀愛不是為了自己?也就因為如此,傷害,總是一再的發生在感情的世界裡。
如果真的要說什麼對錯,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該認命……認命?是的,面對如此的結果,這是知恩唯一能做的。
但是,為什麼……她會有不甘心的感覺?
心……好悶、好痛……
蹙起眉,知恩深呼吸幾口氣想讓自己好過些,她將被子拉過,讓它包住整個身體,一隻手撫著自己的胸口,努力讓自己入眠。
但是沒有用。這次強烈的痛覺根本無法壓抑,像是有只無形的手不斷絞抽著知恩的心。
她急促的呼吸聲引來身旁的知翔的注意。
知翔坐起身,看見知恩臉上毫無血色的緊抓著胸口,冷汗濕了她的額鬢。
他驚訝的趕忙拿起床旁的手機叫了救護車,甚至找來了家裡的人幫忙。
好痛……她好痛……
知恩昏然,近乎窒息的痛苦不斷地侵襲著她。
然後,她聽到了阿鵲姨的聲音……
然後,她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然後,她聽到了醫護人員的聲音……
知恩微微的睜開眼,望著身旁的知翔,朦朧間,知翔的臉和程豫的面容重疊了。
一張憂愁困擾的面容……
那是知恩哭著說要離婚時,程豫望著她的表情。
知恩揪苦心口,眼淚不聽使喚的潛潸落下。
對不起……我的愛情讓你愁眉苦臉,這不是我的本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讓你為難……
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很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我愛上了你……
終究,她還是恨不了程豫,甚至連怨他她都做不來。
因為愛情太深,留給她的反彈,只有無窮盡的心痛跟不捨。
知恩抓著衣襟喘息,眼前程豫的影像揮之不去。
她就這樣望著他,深深的望著他,直到——知恩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最後,在開往醫院的救護車上,知恩的心臟,停止了跳動……
第六章
「你不認識我了?」
「對不起……我該認識你嗎?」
霧氣縹緲,蒸騰的煙霧裡,站著一個女人。
她散著一頭長髮,身材瘦弱得有些病態,因為霧氣瀰漫,所以看不清女人的臉。
但是,她知道她在哭,肝暘寸斷的哭著。
雖然女人的哭泣沒有聲音,她的悲傷還是傳染到她的心裡。
隱隱的,牽動著胸口疼痛。
她站在原地,望著女人,胸口的窒悶讓她不發一語。
她不明白女人為何哭泣,就像她不明白自己為何同樣感到悲傷。
她伸出手,想撥開霧氣。她想看清女人的臉。
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女人轉過頭,幽幽的發出了聲音——
嗶嗶嗶嗶嗶——鬧鐘的聲響刺入耳。
冉知恩眉心擰起,小臉埋入枕頭,痛苦的呻吟。
她伸長了手,在床頭櫃上摸了半天,才找到精準報時的鬧鐘,把聲響按掉。
維持這個姿勢好幾秒,知恩才不甘不願的微睜眼,慢慢的從床上起身。
轉頭,時鐘上顯示六點三十二分。
她歎息,慵隨的下床,踏上地板的步伐緩慢而沉重。
踱進了浴室,睡意矇矓的找了牙膏跟牙刷,她坐在馬桶上開始刷牙。
又作夢了。
同一個夢——一個哭泣女人的夢。
知恩不瞭解自己為什麼會作這樣的夢,對於女人是誰,她一點概念也沒有。
她從沒在夢境裡看過女人的臉,只聽過女人的聲音。
對不起……
夢的最後,女人轉過頭,總是說這三個字。
她的聲音跟霧氣一樣模糊,就如同她的身影
唯一令知恩覺得清晰的,是女人無聲淚水裡的悲傷。
那椎心刺痛的悲傷。
有幾次,知恩作了夢醒來,還會發現自己眼角有淚。
感同身受。彷彿她也有過同樣的傷痛。
對自己有如此的反應,知恩依舊無解。
會是跟「以前」有關嗎?
知恩的秀眉蹙著,她從馬桶上起身,開始漱口洗臉。
冷水驅走了她的睡意,她把毛巾掛上架,出了浴室往廚房走去。
她從冰箱拿出吐司,然後把它們送進烤麵包機裡。
趁這段空檔,知恩走回臥室換衣服。
她隨意的挑了米色的套裝和黑色的高領上衣,然後穿上黑色的褲襪。
當她戴著耳環從臥室跨出,吐司剛好從烤麵包機裡彈跳出來。
知恩把麵包用瓷盤盛上,找來了杯子,再從冰箱拿出果醬和牛奶,然後將所有的東西端到客廳去。
打開電視,轉到新聞台,她開始享用今天的早餐。
一個人搬出來住已經兩年了,在這之前的前一年,她一直待在冉家養病。
因為車禍的關係。
那場車禍沒有造成她任何外傷,卻帶走了她記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