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忘記了一些事情,一些應該是重要的事情。
但是是什麼,從沒有人告訴過她,而她自己連點蛛絲馬跡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不深究了。
知恩面對自己失去的記憶,沒有太多的追尋。
失去的記憶也只不過是回憶,過去的事就算回想起來,還是過去。
車禍後的知恩,對事情看得很淡。
雖然沒有受傷,不過在父親冉昭雄的堅持之下,知恩在家休養了一年才被准許出去工作。
就在外出工作的同一年,知恩說服了父親讓她搬出來一個人生活。
她想讓父親知道,她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
手機的和弦鈴聲飄了過來,知恩從吃了三分之二的早餐中抬起頭,她抓來擱在沙發上的隨身包包,拿出閃著藍色光芒的機子。
「我是冉知恩。」
「我大張,已經到了。」
「給我五分鐘,我馬上下去。」
收了線,知恩關上電視,把牛奶喝完,然後咬著剩下三分之一的吐司,拿了隨身物品及外套,穿上了一百零一雙的高跟包鞋,匆匆的出門搭電梯下樓。
離開冉家,知恩在一間專門出版設計刊物的雜誌社找到採訪記者的工作,公司不大,薪水不高,工作也繁重,但是對知恩來說,很足夠。
因為她感到自由。沒有人約束的自由。
非常諷刺。原本在家,有著家人的保護,應該感到安全舒適,可是知恩卻覺得約束;對於家人的過度關心感到約束。
雖然他們什麼都沒告訴她,雖然眼前的事物跟她所剩的記憶沒有什麼差別,但是知恩知道,他們時時不斷的擔心與關懷,一定跟她忘卻的回憶有關。
他們的眼神……瞞不了她。
只是他們不願意說,知恩也不勉強,如果忘記代表重新開始,她就當一切從來沒發生過。
畢竟,她活著,而生活還要繼續下去。
推開老舊公寓的鐵門,冷空氣灌進,立冬才剛過,天氣說變就變,寒流讓氣溫一下下降了十幾度。
知恩縮著脖子關門,邊走邊把外套穿上。
大張站在車旁,兩手插在外套口袋裡,看見知恩出現,他揮揮手。
「怎麼不在車裡等?」知恩望著他凍得有些發紅的鼻頭,疑惑的問。
「想透透氣。」大張笑說。
知恩沒多問,走向前,大張在她自己開車門前,搶先一步替知恩把車門打開。
知恩微楞地看了大張一眼,還是彎身坐進副駕駛座裡。
她拉著安全帶,語氣平淡地開口:「今天的資料在哪?」
大張坐進駕駛座,從後方位子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知恩。
「只有一些,因為對方行事低調,所以資料有限。」大張說,「這個設計師非常忙,也不接受採訪,樂可親自到訪好幾次,每次都因為對方出國而撲空,想採訪他有些難度,沈姐才想派你過去試試看。」
知恩的工作能力在雜誌社裡是數一數二,雖然才入社兩年,卻已經快取代一些老前輩的位置,深受總編沈姐的重用。
「那我們現在去,有辦法見得到人?」
「根據他助理的說法,今天早上十點他會從他的工作室出發去機場,所以在這之前他應該會在他的工作室裡。」大張邊說邊把鑰匙插上,發動車子。
十點?現在已經七點四十分了。
知恩皺起眉。「你應該早點來接我的。」
大張轉著方向盤,把車從路旁開出。
「你昨天忙到凌晨三點才回家,我想讓你多睡點。」大張的語氣很溫和,甚至有些溫柔。
知恩聽了,垂下睫,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以後不需要這樣。」她淡淡的說。
酷酷的臉龐沒有感動或害羞,對於大張的話,知恩表現得無動於衷。
他喜歡她,知恩曉得。
兩人共事了那麼久,只要不太駑鈍,是很容易感覺到大張對她的想法。
只不過,知恩並沒有意思。
應該說,現在的她,對於感情,態度很保留。
為什麼?知恩也不清楚,只是直覺她對談情說愛有些畏懼。
可能,跟她夢見哭泣女人也有影響吧。
知恩無聲的歎了口氣,抬頭,往車窗外看去。
冬季的天空,很少有陽光,灰濛濛的天色籠罩四周。
看起來,今天有可能會下雨。
回過神,知恩低頭,慢慢的閱讀起受訪者的資料。
*** *** ***
喀喀的打字聲此起彼落,書籍資料淹沒出版社裡每一張辦公桌。
冉知翔認真的在筆記本上寫上注記。
啪的一聲,筆芯斷了,他看著斷了一截的鉛筆,擰眉。
五分鐘前他才把它削好的。歎息,知翔伸手,在桌上的置物盒裡找到簡易削鉛筆機。
找了張廢紙,才把筆放入,驀地,一個粉色的紙袋出現在他眼前。
知翔抬頭,看見清風笑容滿面,他揚起嘴角,開口:「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清風說,「這是土產。」
不用看、不用問,知翔光聞就知道,袋子裡是膩死人不償命的甜點,向清風的最愛。
他收下。「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前年畢業,為了接掌父親的出版社,知翔進了自家公司從基層的小編做起,那個時候,清風早陪著新婚老公到法國拜師學藝,學習新的甜點技術。
這一去,就是三年。充滿變化的三年。
「我去冉家,阿鵲姨跟我說的。」清風回道。
聞言,知翔一楞,他點點頭,「喔,你去過我家了啊。」
他笑笑,開始削鉛筆。
清風挑眉瞧著知翔的態度。「怎麼?怕我知道什麼事嗎?」
知翔的手停下。「你聽到了什麼?」
清風頓了頓。「沒錯,我是有聽到些什麼,所以才過來。」她拍拍知翔的肩膀,「現在有空談談嗎?」
知翔沉默。然後,他抬首,望著清風,臉上有些無奈。
「我勸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清風的性子,他略曉一二,她要知道,肯定天翻地覆。
「不說?那麼,你認為我會聽你的話罷手嗎?」清風的語氣很平靜,臉也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