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知翔瞅著那張笑臉,頓時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也是,說與不說,一樣慘,只是慘的對象不一樣。
想了想,知翔終於還是妥協,他頷首。
「這裡人多,換個地方,我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你吧。」他溫吞的開口。
*** *** ***
風起,梧桐葉跟著晃動,沙沙作響。
冉知恩站在門口,看著高聳的梧桐樹,臉上有些淡淡的情緒。
她好像看過它……
「你在看什麼?」大張停好車,走近知恩背後問著。
知恩轉過頭,「梧桐。」
大張聞言抬首,語氣驚歎,「好大的樹!現在都市很少人會在自家院子種這麼大的樹了,室內設計師的辦公室果然跟一般人不一樣。」
知恩微點頭,沒有多言,她看看表,「走吧!時間不多了。」
她說著,直往前走,大張跟上了知恩的腳步。
兩個人穿過紅磚搭建的矮水泥牆,踏上鋪著連接主屋的石板路。
昨夜下過一場雨,泥地上還有些未干的小水窪。
路的兩旁種滿了各式的綠色植物,像個小型森林,包圍著古樸的平房建築。
屋子的大門是日式拉門,原本是紙糊的窗框,換上了霧面玻璃,木頭的部分漆上了墨咖啡色。
知恩慢慢的推開,門板在軌道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連帶搖動了門上掛的風鈴。
她踏入門內,小小的玄關牆面掛著一幅櫻花盛開的水彩畫,地上鋪著黑色玄武岩,進門的左手邊則是一個」型的木製鞋櫃,跟拉門一樣是墨咖啡色,櫃上擺了三盆迷你盆栽。
熟悉。從樹開始,沿路的景致都讓知恩覺得熟悉。
但明明,她是第一次來這間設計工作室,不是嗎?
那她的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
「請問……」突地,背後冒出了聲音。
知恩轉頭,發現與玄關相接的原木地板,不知何時站了一名紮著馬尾的女子。
職業笑容翩然揚起。「你好,我是冉知恩,設計家雜誌的採訪記者,前陣子有來過電話,想訪問貴工作室的老闆,不知道方不方便?」知恩邊說邊遞出名片。
女子楞楞的站在原地,她一臉訝異的瞅著知恩,手握著名片停在半空中。
知恩看著她的表情,笑著又喚了她一次,「小姐?」
女子回神,連忙點點頭,請他們進入。
事情比想像中還要順利,大張對著知恩耳語:「樂可來了幾次都不引見,果然還是要你出馬才行。」
知恩不予置評。兩個人換上拖鞋,跟著女子進到了工作室的會客室。
女子替他們倒了兩杯茶,說道:「請在這等一下。」
臨走前,她又回頭望了知恩幾眼才離開。
「她為什麼一直看你?」大張注意到了。
「不知道。」知恩也是,但不在意。
她偏頭,環顧一下會客室。一張大桌,米色的絨布沙發,地上鋪著珊瑚綠的地毯,白色的窗台邊,一樣放了幾盆迷你盆栽。
知恩從沙發起身,她踱到窗邊,推開窗,窗外,還是花草。
而且,一樣熟悉。
為什麼……她對這裡充滿熟悉?
難道,跟「以前」也有關係嗎?
朦朧間,未合起的門縫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我說過不接受採訪,你怎麼會讓他們進來?」
「可是……」
「算了,我自己跟他們說清楚——」男人的聲音跟著被打開的門一起飄入。
知恩轉身,往門口看去。
然後,她的表情,跟開門的男人一樣,僵在同一秒。
一股電流般的悸動穿透知恩。
熟悉。
她對他,熟悉。
強烈的熟悉。
她怔怔的望著眼前的男人。他所帶來比景物還要衝擊的熟悉感,刺激著知恩的知覺。
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
忽然間,以往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哭泣女人的影像,閃入知恩的腦海中。
對不起……
女人的聲音變清晰了,清晰得可以分辨出她破碎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哀傷。
看著男人,知恩忽然覺得心微微的痛了。
「知恩。」男人看著她,沒有移開目光的開口。
他的語氣,也很熟悉。
但是,在知恩的記憶裡,沒有他,一絲絲都沒有,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知恩楞楞的瞅著男子,「你是誰?」
男子微擰眉。
「你不認識我了?」他問。
「對不起……我該認識你嗎?」知恩回答。
*** *** ***
「你說什麼?知恩忘記程豫?」蛋糕叉停在半空中,清風一臉震驚,她凝重的語氣跟小咖啡廳裡的優閒成了對比。
點點頭,知翔摸著咖啡杯耳,「對,而且只忘記他。」
「為什麼?」
知翔聳肩,「不知道,醫生也查不出來,只能推斷可能跟當時在救護車上失去三分鐘的心跳有關係。」
那三分鐘,是知翔這輩子永遠無法忘懷的三分鐘。
知恩毫無血色的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一動也不動,知翔只能瞠大眼,看著救護人員在車上進行電擊急救。
當電流通過知恩的身體,她彈跳的身軀、還有隱隱的燒焦味,一時間,知翔以為他的姊姊會就這樣自私的離他而去。
一直到他看到心電圖又開始起伏,才慢慢的找回神智。
什麼叫作「謝天謝地」,知翔在那一刻,有了深深的體會。
「那知恩……曉得自己失憶嗎?」清風放下叉子。
「似乎有感覺。」知翔淡淡的說。「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們她是不是忘記什麼事悄?」
「那你們怎麼說?」
「當然是『沒有』。」知翔歎息。「但是說得太乾脆,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只是我姊沒戳破。」
「事情發生這三年來,知恩一點點程豫的記憶都沒想起嗎?」
知翔搖搖頭,「沒有。她對找回記憶的態度沒有很大的堅持,似乎很認命。而且我爸一聽到她失憶,在我姊出院前,就要人收去所有有關我姊夫的東西,我姊會想起他的可能就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