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如此嗎?
鐵鷹每聽一言,心中便猛跳一陣。
之前不是沒有聽過關於她的非議,本以為是嬪妃嫉妒她得寵,口耳誤傳而已,如今卻見朝中重臣如此刻意批評,可見之前聽到的一切並非流言。
「夏亡於妹喜,商亡於妲己,周亡於褒姒,如此下去,我朝恐會喪在此女的手中。」徐丞相聲音激顫地說。
「各位大人多慮了吧。」鐵鷹連忙道,「惠妃娘娘年紀還小,又貴為北梁公主,初入我朝宮廷,有任性之處也不是不能原諒的。」
不知為何,就算她與自己全無關係,他也情不自禁地想維護她幾分,誰讓她與小荷有一張那樣相似的臉……
「希望她只是一時任性而已,並非北梁帝派來專門毀我大周!」徐丞相憂心忡忡地搖頭,「我等老臣也曾在朝堂之上勸過我皇不要過於寵溺她,可我皇執意不聽勸諫,迫於無奈,我等只得來求鐵校尉你。」
「我?」鐵鷹不解,「請問卑職有何可以效力的地方?」
「鐵校尉身為皇上身邊的紅人,又與南敬王爺從小一塊長大,而南敬王爺是皇上最最寵愛的侄兒,所以……我等斗膽想請鐵校尉托南敬王,就惠妃之事向皇上進言幾句。」
這瞬間他終於明白眼前諸人的來意。
進言幾句?進何言?勸皇上不要再寵愛她嗎?
看著她有一張與小荷那樣相似的臉,無論如何他也無法把她當成禍國妖姬,更不願意她失寵後在宮中寂寞渡日,他希望她能保持一點小女孩任性的快樂,卻又不至於招來過多的非議。
「鐵校尉,你看,又有人給惠妃送綢緞來了,」徐丞相指著遠遠一列捧著托盤的隊伍,憤慨道:「真是無可救藥!」
「不過是給惠妃娘娘裁衣服的幾塊料子而已,老丞相不必如此介懷,卑職記得那日送到淑妃娘娘那兒的綢緞匹數,也與這些相差無幾。」鐵鷹勸慰。
「可人家淑妃娘娘確確實實是拿這些布匹裁衣服,惠妃卻是把它們當『琴聲』!」徐丞相氣得五官都變了形。
「琴聲?」他一愣。
「惠妃娘娘說,絲綢撕裂的聲音最最好聽,這些送到雅仙宮的布料,其實……其實是送到她面前撕毀的!」大臣們從旁解釋。
「什麼」愣怔的人不由得驚愕。
他只當她在宮中的所為是一時任性,但如此荒唐的行徑,實在讓他再也找不出為她辯解的借口了。
鐵鷹僵立沉思半晌之後,忽然躍上馬,揮鞭直驅托捧布匹的太監們面前,一聲喝令道:「慢著!」
「鐵校尉,不知有何事?」領頭太監詫異地問。
「我有事要到雅仙宮面見惠妃娘娘,這些綢緞由我帶去即可。」
「可這些綢緞數量眾多,鐵校尉您一人怕是帶不了吧?」領頭太監遲疑。
「我先取其中一匹讓娘娘看看成色,其餘的你們先放入庫房,娘娘若是中意,自然會派宮女去取。」
他決意阻止她荒唐的行為,不讓更多的布料毀於她的玩鬧,不讓她把自己的名聲毀在那些奢華無度的撕裂聲中。
「可是……」
領頭太監還在猶豫之中,鐵鷹已不由分說拿起一匹布,遠遠地甩下他們,騎馬向雅仙宮馳去。
雖然他現在負責宮中防務,雅仙宮卻是他一直避而遠之的地方,他寧可派自己最得力的屬下護衛如今貴為惠妃的女子,也不願意見她一面。
她太像小荷,他怕自己再見她一面,會做出如同那夜在驛站時,那樣失控的行為。
但今日,他不得不去。
他決定去勸她一勸,但願她能聽進自己的善意之辭,但願自己的綿薄之力,可以讓她擺脫流言的困境,平撫眾人對她的怨言。
雅仙宮,這座當初建成時就因過於奢華而被世人詬病的瓊樓玉宇,因為她的入住,比起剛剛建成的時候,更添了幾分華美,難怪京城上下人人都敵視她,把她當作紅顏禍水。
跨入宮門的時候,他一眼便瞧見她閒閒坐在花園中,百無聊賴的撐著下巴,時而拋食喂喂四周漫步的孔雀,時而打一個呵欠。
她的髮髻高高挽起,已經從公主的甜美模樣,變為成熟艷麗的貴婦打扮,一隻璀璨的綵鳳在她的鬢間展翅欲飛。
「娘娘,您的『琴』來了!」獻媚的宮女一邊給鐵鷹引路,一邊大聲報信。
她並沒有顯出過於高興的樣子,只微微朝來者處抬了抬眼眸,目光撞見他高大的身影,神色頓時一凝。
「鐵鷹給娘娘請安。」他單膝跪下。
「原來是鐵校尉呀。」她週身僵了一僵,隨後用一種嫵媚的聲音慵懶問:「好久不見了,最近可好?」
「托娘娘掛念,卑職一切安好。」
「不知鐵校尉來此有何貴幹?」
「回娘娘,卑職給娘娘送布匹來了。」
兩人都在抑制胸中的洶湧澎湃,說話時語氣都淡淡的,聽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送布匹原是太監們幹的事,鐵校尉負責宮中防務,公務繁忙,怎麼會屈駕做這些瑣事?」她有些詫異。
「自娘娘入宮以來,卑職一直未來請安,今日正好撞見公公們往雅仙宮送東西,卑職便斗膽越權代勞,一則可以為娘娘跑跑腿,二則也可以親自來向娘娘請安,多謝娘娘那日的重金賞賜。」他思維敏銳,場面話說得俐落。
「難為鐵校尉想著本宮。來人,給鐵校尉沏茶,看座!」她亦微笑,言談中波瀾不興。
「卑職站著便好,」他遞出那匹綢緞,「娘娘還是先瞧瞧這布料的成色吧。」
「顏色很漂亮。」猜不透他前來的目的,她卻知道自己當著他的面該如何行事──總之,越壞越好。
越壞,就讓他對自己越失望,越失望,就越厭惡她,至少,可以不讓他猜到自己跟他完美可愛的小荷有什麼關係。
「來人,」她回頭吩咐,「綢緞送到了,你們知道該怎麼辦了。」
「是,娘娘。」
宮女們連忙上前,捧過綢緞在花間綿延展開,而後纖纖素指伸出利爪,猙獰地沿著布紋,「刷」的一聲,把好端端的緞子殘酷地撕下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