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聽這聲音還算清悅嗎?」宮女欠身詢問。
「嗯,不錯。」文妲點頭,「繼續吧。」
「是。」宮女們得了號令,七手八腳虐待起那匹綢緞,不一會兒,整匹布料便被她們摧殘成破絮,隨風散落在枯葉下。
「呵,真是一支妙曲!」她假意陶醉於其中,輕舒一口氣,側睨鐵鷹,「鐵校尉覺得如何?」
如何?
絲綢的哀嚎如同鋸子劃過他的耳朵,讓他渾身毛骨悚然。
先前聽大臣們指責她的時候,他尚不以為然,此時此刻,親眼看到她的變態行為,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像一個可怕的妖魅。
如果她真是他的小荷,他會心疼;如果她不是他的小荷,他會為一個外表那樣純真可愛的女孩子內心卻如此醜惡,同樣惋惜。
她是他護送進宮的,從北梁到南周,一路上他像個大哥哥那樣照顧她,讓她吃好穿好,此刻,他亦不能讓她一錯再錯。
「鐵校尉,其餘的布匹呢?」她媚笑著朝他攤開手。
「回娘娘,其餘的布匹都在庫房裡,我這就去告訴管事太監,娘娘不喜歡這些布料,讓他們不必再送過來了。」鐵鷹垂眼道。
「你說什麼?」文妲眉心一蹙,「我何曾說過不喜歡?」
「娘娘方才命人將它們撕毀,可見是不喜歡。」
「鐵校尉,你又不是第一天進宮,難道沒聽說過本宮的嗜好?」
「卑職只聽說過,把綢緞撕裂之聲當琴聲欣賞,是夏朝亡國之姬妹喜的嗜好,娘娘身為良妃,怎會與她相同?」鐵鷹轉身便走,「卑職這就去轉告管事太監,讓他把餘下的布料送到別的嬪妃那裡。」
「你給我站住!」文妲一聲厲喝。
她知道這是亡國之舉,整個京城裡,就連南周帝本人,都知道這是亡國之舉,然而沒有一個人敢說她的不是。
南周帝不說,是因為寵愛她,其餘的人不說,是因為懼怕她。
但今天眼前的男子卻冒死諫言,她亦明白這是因為什麼。
他仍把她當成他的小荷吧?他不忍心小荷被世人指責為紅顏禍水,便奮不顧身地阻止她再錯下去,只因──為她好。
臉上雖然浮滿怒意,她的眼眶中卻有隱藏的潤濕,她狠狠攥著衣角,要把這不為人知的淚水吞進肚裡。
她不要他對她這樣好,她只求他憎恨她、忘記她……
「鐵校尉,」忍住哽咽,她冷冷道:「自本宮入京以來,還沒有一個人敢在本宮面前自說自話、違逆本宮意願,更沒人敢當面斥責本宮是亡國之姬!鐵校尉,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你仗著與南敬王有竹馬之好,就以為本宮不敢懲罰你」
「原來娘娘也知道自己的行為堪比妹喜?」他回眸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就請娘娘自重。」
「你……」她狠狠地咬住唇,咬得嘴角有一絲鮮紅溢下,背轉身子,她低聲吩咐,「來人,鐵校尉膽敢忤逆本宮,拖出雅仙宮,杖責三十!」
杖責三十?
他不由得澀澀一笑。好,來得好,倘若她真的忍心對他施以酷刑,那就說明她不是他的小荷。
他倒是很期盼這殘酷的一刻到來,因為這一刻可以證實他的猜測……
怎麼半夜下起雨來了?
紅衣少女驟然醒轉,身子感到一陣微寒。
雨點伴著狂風,打入她搖曳的窗內,滴到她的床帳之上,濕濕涼涼的。
因為正值夏秋之交,客棧並未備有暖被,只一床薄毯外加竹編的涼席,睡在其中,不足以抵擋今夜的寒涼,引得人直想打噴嚏。
從包袱裡拿出一件長衫,打算鋪在席間取暖,忽然,她想到了那個讓她牽掛的人。
不知今夜他是否也會覺得冷?他是否也備有長衫取暖?
猶豫片刻,她將本已在席間鋪好的衣衫取下來,輕輕移步至他的房外。
從敞開的窗子往裡望,見他睡得正熟,絲毫沒有被夜半的風雨驚醒,床頭的燭光忘了吹滅,此刻在狂風中亂晃。
他……打著赤膊,偉岸精壯的身軀在燭光下一覽無遺,害得她看紅了臉兒。
要不要進去為他蓋點東西呢?在這樣的夜晚,赤裸上半身睡覺定會著涼的。
可是,她又那樣害羞……
嗯,不怕,她現在是他的丫鬟了嘛,丫鬟照顧主人的飲食起居是應該的,對不對?否則放任主人著涼而不理不睬,實在太不盡責了!
她捂著嘴偷笑,然後推門而入。
他睡著的樣子真好看,一張俊顏在燭光下褪去了平日的冷酷與警備,顯得溫和可愛多了。
輕輕靠近他,又對著他的俊顏發了一陣花癡,鼓足勇氣後,她將長衫覆到他的身上。
忽然,她感到一陣冷風向她襲來。
那風不似此刻窗外的狂風,狂風雜亂沒有方向,這一陣風卻像一把利箭,目標明確地直襲她的胸口。
她驚奇地發現自己嬌小的身子頓時飛了起來,直撞到牆上,隨即無力地跌落在牆角。
「你到底是誰派來的」
這時她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從他的床榻間傳出,只見他突然睜開眼睛翻身下床,直直盯著她看。
而他的手正有力地揚起。
她這才明白,原來剛才那一陣襲擊她的風,並非自然的風,而是他的掌風。
他居然冷不防猛擊了她一掌!
在這明白的瞬間,她感到喉間一陣噁心,「哇」的一聲,一口黏黏膩膩的鮮血衝口而出,吐在胸前。
而胸前則由先前的麻木驟然變成猛烈的痛。
「不要裝死,你的武功不至於這麼差吧?」他冷冷地望著她,用對敵人的口吻對她說。
「主人……」她發現自己此刻連說話都吃力了,「你怎麼了?小荷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打我?」
天啊,她只是想為他蓋點東西而已,怎麼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你半夜三更偷入我的房內,到底所欲為何?」他拔出隨身長劍,直指她的咽喉。
「我……我見夜半轉冷,擔心主人你著涼,所以想……」她想高高舉起手中長衫,但剛舉到一半,就虛弱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