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鴉片香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9 頁

 

  小丫頭便過來鋪設被褥,夏煙湖卻走來說:「翠袖姐姐這裡不方便,崔老爺今夜雖不在這裡,難保明早不來,若是不巧撞見,又要惹閒氣生了。」

  封十四娘想了想說:「也罷,那就是桃枝兒外間歇一宿吧。」

  夏煙湖仍阻止說:「也不好。已經睡熟了,又樓上樓下地折騰。況且他弟弟舒容的事還沒完,他心裡正恨著桃枝兒呢,明天見了面,不知鬧出什麼故事來。不如就是我那裡歇著吧,就在隔壁,也好騰挪。」

  封十四娘說:「只是你還是個清倌人,倒不忌諱?且也怕賴大帥不痛快。」

  夏煙湖說:「不妨。這裡只我們娘兒幾個,只要不許他和崔老爺照面,誰又知道?總不見得我們自己人做耳報神去。且我那裡等閒也沒有人打擾,反倒乾淨穩妥。」

  封十四娘說:「說的也是,既這樣,就請舒老爺隔壁歇著吧。」又斥桃枝兒說:「只顧偷懶,還不搭把手兒呢?」桃枝兒忙過來扶著,十四娘卻又罵:「叫你收拾床褥去呢,只管撿輕省活計。」

  夏煙湖忙說:「她不曉得,還是我自己收拾吧,倒是請桃枝兒妹子幫著媽媽扶將軍過來便是。」 於是夏煙湖過去,親自展平了繡金鳳凰展翅的絲棉被,鋪設停當,封十四娘和桃枝兒扶了舒培過來躺下,舒培腳下趔趄,口裡支吾,半醒不醒的,一頭倒下便睡熟了。

  封十四娘領了桃枝兒下樓去,夏煙湖自己擰了手巾來替舒培淨手淨臉,舒培迷迷糊糊,執了她的手問道:「煙湖,你這到底為的什麼?」

  夏煙湖將手巾捂著臉,半晌忽然開口問道:「將軍還記得胡帥的家人麼?」

  舒培半醒半醉,順口答道:「怎不記得?胡大帥戰死之前,親口囑我務必保全夫人和小姐,我護著她們母女邊打邊逃,可到底還是走散了。後來我也曾派人四處打聽,走遍了三山五省,最後卻只找到胡夫人的一座墓,碑上寫著女兒燕俠敬立。但是胡小姐本人,卻是一點消息也沒有了。我,我對不起大帥……」說罷長歎數聲,流下淚來。

  煙湖道:「原來那胡小姐閨名叫做燕俠。」

  舒培拭淚道:「其實也不是她名字,胡小姐跟著大帥,也略學了一點武藝,曾說最佩服的便是那些燕趙俠士,所以替自己取名叫作燕俠。」

  煙湖道:「將軍好像很瞭解胡小姐?」

  舒培含糊笑道:「在兵營裡,都傳說胡小姐長得天姿國色,但是總沒幾個人見過。她的故事,都是大家傳來傳去的,當兵的麼,不聊些閒話怎麼過日子呢?」

  煙湖又問:「將軍也沒見過?」

  舒培道:「見是見過,就是逃亡那次了,不過她母女為防萬一,用鍋底灰塗黑了面孔,我便是與胡小姐走個面對面,只怕也認不出,想要大海裡撈針,談何容易啊?」

  煙湖便也歎息一聲,又問:「那如果將軍找到小姐,又待怎樣?」

  舒培道:「她是大帥遺孤,是我半主。如果天可憐見,讓我尋到胡小姐,必竭我所有,奉養於她。」說著,酒勁重新湧上來,口齒漸漸含糊,重複睡去。

  煙湖將手伸進被子裡替他將中衣解了,然後坐在一旁,手托著腮,眼珠兒不錯地盯著看了半晌,眼圈兒由不得又層層地紅起來。抹了淚,咬一咬牙,掀起被子一角來,靜悄悄躺下來偎在身邊,半晌無語。

  天濛濛亮時候,舒培覺得口渴,睜開眼來,忽然覺出身旁有人,吃驚坐起時,煙湖也已醒來,忙回身下床,端了水來餵給他喝。舒培且不接杯子,只望著煙湖問:「怎麼昨天晚上,你……」嚥了半句,改口問,「我怎麼在這裡?」

  煙湖忙跪下了,滴淚說道:「煙湖說過願意侍奉將軍終生,無奈命薄福小,不堪為配,只求一夜夫妻百日恩,將軍他日茶餘夢醒,若能想起煙湖,煙湖死也瞑目。」

  舒培雖然不懂,也不由得感動,忙挽起她說:「賴福生已經擺了席請了酒,只等三台酒後,便要娶你,你怎麼……」

  煙湖止住他說:「現在不方便,他日你自然知曉。」

  舒培見夏煙湖行動言語裡總是透著一股子古怪,若說虛張聲勢,但她態度高貴,舉止清華,卻又不像,心下著實沉吟。煙湖也不再言語,只依偎著他,默默坐著。

  天一點點地放亮了,床上寶藍色的緞子被面泛著湖水一樣的光,舒培和夏煙湖擁被坐著,聽到窗外依稀雞鳴狗吠,遠遠踏霜而來,都覺心下滄桑,感慨無言。

  又坐了一刻,舒培穿衣起來,說:「昨晚唐突姑娘,明日必備金前來……」

  不等說完,煙湖卻又止住,道:「昨夜將軍酒醉,在我外間隨便歇得一宿,除我姐妹並無人知,將軍也不必懸於心上,以後大家見面,只當無事才好。」

  舒培更加詫異,原本醒來見自己睡在煙花間,而夏煙湖又一旁相就,不由既愧且怒,悲恐難辨。愧在自己酒後無德,怒在不知覺竟走了弟弟的老路,也把一個惡當來上,悲在自己何等樣人,竟與賴福生同時做了煙湖恩客,豈非辜負胡帥?心中百感交集,正惟恐夏煙湖有何圈套陷阱,不料如今竟說不許他聲張,那是自動獻身的了。然一個妓女,俯就客人若不是為錢,必是囿於情義,癡心妄想要借他上岸的,但夏煙湖明明就要嫁與賴福生,並且已經明白拒絕他替她贖身,卻又不似為情,左右猜忖不透,心下反而惶然。

  夏煙湖又道:「桃枝兒與舒二爺的事,我已經聽說了,煙湖承蒙將軍深恩厚義,既知道將軍為此煩惱,自當略盡綿力,為將軍分憂。只是桃枝兒是個清倌人,雖然身在風塵,但我知道她對舒二爺是真心的,煙湖自己命薄,卻希望有姐妹可以求得好歸宿,煙湖求將軍,得饒人處且饒人吧。」說罷眼圈一紅,不等舒培回答,自己下樓去請了封十四娘上來,跪下說道:「女兒不孝,昨晚已經做了舒將軍的人了,請媽媽懲處。」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