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看得舒容心癢癢起來,原本嘴笨,這會兒也靈巧起來,因桃枝兒問他要不要上床抽一筒,便笑嘻嘻地說:「桃枝兒姑娘見多識廣,連吸的水煙筒都是銀的,可不要笑我這土狍子才好,是真的不會吃煙。」說得桃枝兒拿個帕子掩口而笑,「咯咯」地花枝亂顫,滿臉緋紅,真跟桃花兒差不多。
倒叫龐天德看得新奇起來,笑道:「不曾領教,原來桃姑娘竟是這樣知情知意的一個妙人兒,從前倒看走了眼。」
舒容見自己竟有本事逗得倌人笑,更加得意起來,越發妙語如珠。龐天德又只管跟著插科打諢,逗得旁邊侍候的小丫頭也都笑個不停。
這桃枝兒屋裡是難得有笑聲的,如今這般熱鬧,遂連翠袖也被驚動了過來,笑著問:「說什麼呢這麼高興?我來聽一句半句行不行?」又向舒容天德敬煙敬茶。
桃枝兒是看到翠袖就緊張的,趕緊站起來叫一聲「姐姐」,招呼完了,仍恭恭敬敬站著,不敢就坐。舒容不明就裡,只當是堂子裡的規矩大,原該如此,並不理論。龐天德卻是在這幾家院子裡來往慣了的,深知個中因由,只覺好笑,卻不便說破,斜著眼看著翠袖調笑說:「光是聽一句半句的可不行,翠袖姑娘出了名的好口才,得給我們說上十句八句的才行。」
翠袖笑道:「我是說的沒有唱的好,若是龐先生替我擺一席,我倒是可以唱給龐先生聽的。」不等龐天德答應,又拉桃枝兒重新捱著舒容身邊坐下說:「要不就是舒二爺替桃枝兒做一席,我倒也可以來湊湊趣兒。」
龐天德笑道:「說來說去,你只是要我們擺酒,你倒也真會照顧你妹子,不僅自己做得好生意,還教唆妹子巴結。」
翠袖冷笑說:「我們做倌人的,吃這口堂子飯,若不要客人擺酒叫局,我們豈不要吃西北風去?我因不會教人,這才說句話就被揪錯兒,若是黃鶯鶯在這裡,別說教唆了,就是指著你龐老爺的臉強討強要,你只怕也聽做是『鶯聲燕語』罷了。」
一句話說得屋裡人都笑起來,龐天德撐不住,一口茶噴出,指著翠袖笑道:「你這張嘴呀,真是伶俐,黃鶯鶯才不是你的對手。」
他兩個這裡鬥口,桃枝兒起先還只愣愣地聽著,直到翠袖暗地裡將她一推,才猛醒過來,不待說已經先紅了臉,支支吾吾地問舒容:「可要吃酒?」
舒容還不明白,只說:「我不吃酒的,就吃杯茶好了。」桃枝兒忙擺手說:「不是的呀,不是說這個吃酒,我是說崔老爺前兒在這裡請你吃酒,你可要還一席呀?」
舒容這才聽明白了,心下倒也樂意,當即便叫龐天德代為寫帖子張羅客人。龐天德卻怕舒培怪他帶壞舒容,不願耽干係,因推脫說:「這件事,須得你哥哥出面才妥當,要擺酒,也總得你哥哥在吧?既然你哥哥要來,自然請的都該是他的生意朋友,怎好由我寫帖子請人?你還是回去同舒大哥商量商量才好。」
舒容聽了,站起身便說要走,這就回去討哥哥主意去。還是翠袖笑著拉住,說:「要吃酒,也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你家舒大爺聽了,還以為是我們姐妹擠兌你呢。那可好,真叫龐老爺說著了,教唆!大家好朋友,常來走動照應我們,也是一樣的。」又推桃枝兒。
桃枝兒慌慌地說:「別急,常來走動,照應我們。」死拉著舒容袖子不放。
於是舒容復又坐下喫茶,正在意洽心和之際,忽聽得走廊裡有小丫頭跑來跑去地說:「媽媽新買的討人來了。」
翠袖詫異,打起簾子叫住一個丫頭問:「人在哪裡?是誰送來的?」
小丫頭在簾外答著:「送到後院兒了,是瘸子老六送來的。」說完又早咚咚地跑遠了。 翠袖益發詫異:「媽媽前幾日才說要買個絕色的討人進來,這樣快就找到了?倒要看看是不是一位絕色。」匆匆走出去。
龐天德也覺好奇,遂也跟出去看熱鬧。那些侍煙提水的小丫頭們都正是好事的年齡,哪有不好奇的,無奈舒容只是坐著不動,便也只好忍著,扭頸踮腳地,百般做態。
桃枝兒便問舒容:「你可也要去看看?」
舒容搖頭說道:「我是看你來的,又看別人做什麼?」
桃枝兒羞紅了臉,低下頭笑道:「你這人倒和別的客人不一樣。」
舒容便問:「怎麼不一樣?」
桃枝兒扭著身子不肯說,舒容越發要知道,挨近了她問:「究竟怎麼個不一樣呢?」桃枝兒便仰著頭想了一想,說:「你比別的人真,說話態度都真,你說的話,都帶著真心。」
舒容不禁感動起來,他雖然對桃枝兒有好感,原也只是年輕人的多情好奇,然而桃枝兒既然這樣說了,他倒要用心揣摩兩句真話出來給她聽聽。便做出深思的樣子來,彷彿待言不言的,躊躇了一回才說:「以小姐這般人才,這般口才,若是再多識幾個字,讀幾本書,那是要讓天下男人都驚動的。若不肯讀書,不但荒廢了天資聰明,且也……」
桃枝兒追著問:「且也什麼?」
舒容咳嗽一聲,振作起來說:「這就好比花雖美,卻沒有香氣,畢竟少點什麼。」
桃枝兒嗔道:「你說我是塑膠花?」
舒容搓著手:「這可……呵呵,得罪了。」他口裡說著得罪,臉上卻是很得意的樣子,似乎頗高興有機會將桃枝兒小小地得罪一下,惹得她小小地嗔怒一下,這樣的小兒女鬥口角似的對答,似乎給了他無限的趣味。
適時翠袖看了熱鬧回來,咂舌說:「天神祖宗,果然是個百里挑一的,虧瘸子老六從哪裡淘來,媽媽樂得嘴都合不攏呢。這可好了,我也算有了接班兒的了。」
桃枝兒詫異:「憑她怎麼出色,還能越過姐姐的頭去?我便不信。」龐天德也說:「不知道十四娘要留她幾天才肯出來見客,她若掛牌,我是第一個要叫她的局的。」翠袖道:「依媽媽的意思,只怕怎麼也要在報館裡發個消息,遍請一請這些貴客高官,把這花榜新題的文章做足了,才肯叫她正式掛牌待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