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尋找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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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1944年2月4日。」我喃喃,窒息地抓緊胸口的衣裳,雖然那只是一個背影,然而已經足以讓我感覺到危險,覺出難以言喻的蕭殺之氣。

  是了,那是胡蘭成。1944年2月4日。他第一次拜會張愛玲。我要記住這個時間。我要阻止這段姻緣。

  眩暈和焦慮將我折磨得幾乎再一次失去知覺,然幸好只是眨眼間,種種不適已經消失,而我重新立在了沈曹的工作室,《日本橋》巨幅攝影正在徐徐合攏,彷彿夢嫫合攏她的翅膀。

  「歡迎回到21世紀。」沈曹微笑,對我張開雙臂。

  世界之大,真也沒有什麼地方會比他的懷抱更加溫暖適意了。

  「可不可以再試一次,我想看到三十年後的你和我,各在什麼地方。」

  「不用問時間大神我也知道,那時候我們會在一起。」沈曹輕輕擁抱著我,關切地說,「這個時間大神還在實驗中,有很多地方沒有完善,反覆嘗試會有負作用,雖然我還不能確知是些什麼,但你還是過些日子再試吧。」

  「難怪剛才我那麼難受,就是你說的負作用吧?」

  「你剛才很難受?」沈曹十分緊張,「你詳細地說給我聽,慢慢說,讓我做個臨床記錄。」

  「剛才,我本來是去了一九二八年的,但是忽然間,天驚地動地,又到了一九三八年,雖然只是一下下,可是那種感覺,倒好像過了幾百年似的……」

  沈曹邊聽邊點頭,臉色越來越難看,我心中不忍,不肯再說下去。沈曹歎息:「這是時間大神第一次投入使用,我把你送回一九二八年後,計算出數據有誤,所以又移了幾分鐘,可是不能精確,仍然沒能到達你所要去的年代和地點。看來所有的數據和操作步驟,我還要重新計算過。而且,我也沒想到,如果將一個人在片刻間從十年前送到十年後,會對她的身體狀況產生那麼大的負作用。錦盒,你這會兒覺得怎樣?還覺不覺得暈?」

  其實我真還是有點昏沉沉的,而且胃裡也隱隱作嘔,可是看到沈曹一臉的關切緊張,只得忍住一陣強過一陣的暈浪感,笑著說:「早就沒事了。別說穿越時光隧道了,就算乘飛機出國,也還要倒一陣子時間差呢。看不出你平時張牙舞爪,一遇到點小事,這麼婆婆媽媽的。」

  但是沈曹仍然不能釋懷,苦惱地說:「本來以為,穿越時光的,並不是你的身體,而只是一束思想。所以應該不會給身體帶來什麼影響的。可是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並沒有就此分開

  「你是說,回到二十年代的,並不是我這個人,而只是一束電流?」我又聽不懂了,「可是我分明身臨其境,腳踏實地地走在張家花園裡,用我的手扶起張愛玲,還替她擦眼淚,難道腦電波可以完成這些動作嗎?」

  沈曹解釋:「這就像看武俠電影,每個動作看上去都真切有依,可是實際上並不是真人在那裡打,而只是一組影像的投映。穿越時光,也和這個異曲同工,所有的過程,只是在意念中完成。不過,也許就像是腦力勞動同時也是一種體力付出吧,即使是意念回歸,你的身體也還是受到影響……」說到這裡,沈曹忽然停下來,望著我說,「錦盒,今晚,可不可以不走……」

  「不可以。」不等他說完,我已經斷然拒絕,「沈曹,我已經有男朋友。」

  「子俊?」沈曹敏感地問,「我剛才聽到你在叫這個名字。」

  「是的,他叫裴子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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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知道這個。」他粗暴地打斷我,「你男朋友的名字,應該叫沈曹!」

  「沈曹……」我低下頭,欲言又止。

  他忽然歎了一口氣,放緩語氣說:「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想就近照顧你。你放心,在你男朋友回來之前,我不會煩你。就算我們要開始,我也會等到你和他說清楚,不會讓你為難的。」

  我看著他,他的眼光如此溫暖,像一隻繭,將我籠罩。

  理智是撲翅欲飛的蛾子,在情感的繭裡苦苦掙扎,心呢?我的心是那只繭,亦或那只蛾?

  情感的潮水湧上來,淹沒我,擁抱我,有種暖洋洋的慵懶,彷彿一個聲音對我說:投降吧,愛他吧,這是你最喜歡的方式,是你最渴望的愛情。

  可是,子俊的名字是一道銘刻,在我的生命中打下烙印。十年,人生有幾個十年,縱然不如意也好,終究情真意切,豈可一天抹煞?子俊走的時候,說過要帶花傘給我,他那個簡單的腦袋裡,只有花傘手鐲這些個十年不變的小禮物,再想不到銀質相框,時間大神,也不懂得欣賞莫奈的《日本橋》。但是也正是他的簡單,讓我不敢想像,如果告訴他短短的幾天分別裡,我已經變了心,他會怎樣。

  想到他可能受到的傷害,我的心已經先代他而疼痛了,怎麼忍得下?

  理智的蛾撲騰著晶瑩的翅,掙扎也好,軟弱也好,終於破繭而出——我避開沈曹的眼光,清楚地說:「對不起,我要走了。」

  我們並沒有就此分開,沈曹陪我去了蘇州河。

  他說:「很多書上把張愛玲出生的宅院寫成是泰興路也就是現在的麥根路313號,其實是錯的,正確的地址應該是康定東路87號。這是由於近代上海路名一再更改造成的。」

  我奇怪:「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查過。」他淡淡地說,「向民政局要的資料。」

  怎樣查?為什麼查?他一字未提。而我已深深震動。

  在這個利慾薰心,做什麼事都要有目的有結果的今天,有個人肯為你的一句話而做盡功課,卻完全不指望你回報,那是一種怎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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