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尋找張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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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頁

 

  「但是如果不是胡蘭成,張愛玲的悲劇就都重寫了。」我悠然神往,「如果真的可以去到六十年前,我會去勸她不要跟他在一起。」

  「如果讓我選擇回到過去,我就不要去那麼遠。我只去到十年前,要比裴子俊更早認識你,改寫你的愛情史。」

  我大窘,怦然心動,愴惻感傷,竟然難過得醒了過來。原來是個夢。

  可是心「彭彭」跳得又急又響,夢裡的一切,就好像真的一樣,沈曹的眼神深情如許,所有的對白言猶在耳,蕩氣迴腸。嘿!只不過見了一面,竟然夢見人家向自己求愛。難道,我已經愛上了他?

  忽然聽得耳畔有細細歎息聲,驀然回身,竟見一個梳著愛司頭的女子端坐在自己床畔,那身上穿著的,寬袍大袖,不知是寢衣還是錦袍,只依稀看得出大鑲大滾的鮮艷的闊邊刺繡,額頭廣潔如清風朗月,雙眸冷郁卻如暗夜寒星,略帶抑鬱,欲語還休。那派頭風度,胡蘭成讚美過的「天然妙目,正大仙容」,既熟悉又陌生,她是誰?

  我的眼睛忽然就濕了:「你終於來了。」

  「不要找我。」她低語,站起,款款走至窗前。風拂動她的髮絲,栩栩如生。

  此刻的她,究竟是生還是死?

  「為什麼?」

  「歷史不可改變,天機不可洩露。打破宇宙平衡的人,會遭天譴。」

  「天譴?」我一愣,「你是說沈曹?他會有不測?」

  然而她已經不再答我,顧自迎向窗子,風吹起她的長髮,有看不見的波瀾暗湧,雷聲隱隱。她的袖子揚起,可以清晰地看到織錦袖邊上雲卷雲舒的如意花紋。

  「別走!」我向前一迎,驚醒過來,又是一個夢。

  就在這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

  門開處,赫然站著濕淋淋的沈曹。

  「外面下雨了嗎?」我捏捏自己的面孔,「或者是我自己在做夢?」

  「我剛才夢到了你,就想趕來看你。」沈曹身上往下滴著水,眼神淒苦而狂熱,彷彿有火在燃燒,「錦盒,我想起來了,我見過你!我想起在什麼時候見過你了!」

  「是嗎?什麼時候?」

  再次將我驚醒過來

  他正欲回答,一陣電話鈴響再次將我驚醒過來,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床上,濕淋淋一身是汗。

  而旁邊,電話鈴仍在一聲遞一聲地尖叫。

  我取過放在耳邊:「喂?」

  「錦?」對方是個陌生的男聲,明明帶著笑,卻無端地有些哽咽。

  我豎起寒毛:「你是哪位?」

  「沈曹,今天剛和你見過面的……我想起來了,其實我們以前就見過。」

  我幾乎要尖叫,又是夢?!恨不得將聽筒拋出去砸個粉碎,逼自己醒過來。但是手不聽使喚,耳邊的聽筒仍然傳遞來沈曹微啞的聲音:「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你。我想問你,我們可不可以見個面?」

  「見面?」我在夢裡問,「這個時候?」

  「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呢?反正是夢。既然是夢,就順遂自己的心,放縱一回吧。

  我迅速報出自己的住址:「我等你,你要喝什麼茶?」

  唉,不論是什麼茶,也許我根本不會等到水沸茶香,夢就已經醒了。

  古有黃梁夢熟,今天我來煮一壺龍井等著夢醒吧。不知道夢醒時,茶涼否?

  我洗過臉又換了衣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仍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咬一下嘴唇,是疼的。可是,夢裡我也會疼哦。剛才夢見張愛玲,她幽怨的眼神,眼神裡冷郁的魅惑,讓我的心都揪緊了,還有沈曹的電話,和這之前的濕淋淋的他,說著一模一樣的話,如果現在是清醒的話,那麼剛才的夢豈非也是真實?可他明明沒有來,窗外也明明沒有下雨。

  我呻吟起來,覺得再不做些什麼,自己就快瘋了。

  「隨手泡」裡的水很快沸了。我關了電源,等它涼下來。

  龍井是要用八十度水沖泡的,過熱就悶熟了,如果水溫冷了,而沈曹還沒有來,那麼這一切就是真的而不是夢。因為夢裡都是順心如意的,只有生活的真實才處處與人做對。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這麼說,真的是夢?

  我的心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開門要不要相信,可是我的腿已經將我帶到門前,而且手不從心地拉開了銷。

  門外站著沈曹,眼神淒苦而炙熱,彷彿有火在燃燒。可是他的身上,是乾的。

  我忍不住就伸出手去在他胳膊上摸了一把:「你是真的還是假的?」

  「是真的。」他居然這樣回答,「不是做夢。」

  「不是夢?」

  「剛才是夢,但現在這個我是真的。」他拉著我的手走進來,恍惚地一笑,「你果然備了茶。」

  與此同時他發現了那本攝影集:「你買了這個?」他看著我,眼睛閃亮,「你沒有告訴我,你有這個。」

  「我在超市碰到它。」我說,那是真正的「碰到」,我翻看張愛玲,一轉身,碰落這本書,然後半是自願半是被迫地買下它,承認了這份緣。一切都是注定。

  坐在茶案前,他熟練地將杯盞一一燙過,觀音入宮,重洗仙顏,高山流水,春風拂面,片刻將茶沖定,反客為主,斟一杯放在我面前:「請。」

  「請。」我做個手勢,三龍護鼎,三口為品,將茶慢慢地飲了,一股暖流直衝肺腑,茶香裊裊,沁人心脾。這麼說,不是夢了?

  我看定他:「剛才,我夢見你。」

  「我知道。我也夢到你。所以,我想見你。」

  「這是怎麼回事?」

  「我說不清。不過,剛才我試驗新軟件,催眠自己,去了十年前的中央美院,看到你在校園裡走……」

  「你去了杭州美專?」我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是杭州美院的?」

  走路的姿勢如履薄冰

  「我不知道。事實上,我也是美院的。只不過,比你大了四屆,你入校的時候,我已經畢業了。那次回校是應校長邀請去拍幾張片子,在校長室的窗口看到你,覺得你的姿勢態度都不像一個現代人,遺世獨立,孑孓獨行,非常有韻味,就拿出相機搶拍了一張照片。但是我追下樓的時候,你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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