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看時,都不認得,笑問:「莊妃學問好,收藏的文房四寶也和尋常人不一樣。正經龍鳳龜的硯台也見了不少,倒是這種鵝形的沒見過,看它黑黝黝有些年歲,感情是硯台的老祖宗不成?」
莊妃見了也自笑道:「忍冬丫頭怪僻,如何把這些個壓箱底兒的存貨也請出來了?」因指著那四樣一一解說,「這是蘇東坡的澄泥硯。你說鵝形的沒見過,其實沒見過的還多著呢,澄泥硯的好處是色澤光潤,質地柔軟,宜於雕刻,我曾見過一隻荷花魚形硃砂澄泥硯,雕工比這還精緻細巧,最難得是沿著硃砂澄泥本來的顏色紋路,因質就材,雕得才叫好看,這只硯不過是蘇東坡用過,所以珍貴;這管毛筆是象牙制的管,嬰兒的胎毛制的毫,貴在材質,其餘也不怎地,這兩件一個是因人而異,一個是因質而異,便珍貴也還有限;倒是這墨和宣紙,正經是李後主所謂『文房三寶』中的兩寶,李廷珪墨,與澄心堂紙,材質和來歷都算難得的。」
巴特瑪打斷說:「什麼『文房三寶』,不是說『文房四寶』嗎?」
莊妃遂侃侃而談:「文房一詞始於南北朝《梁書》,原意是一種官職,和咱們現在的大學士差不多意思;後來晚唐後主李煜把自己的書房稱為『建業文房』,把『文房』和書房混為一談,後人也都混淆起來;宋李之彥《硯譜》中說:『李後主留意筆札,所用澄心堂紙、李廷珪墨、龍尾石硯,三者為天下之冠。』從此有了『文房三寶』一說;再北宋蘇易簡《文房四譜》,遍錄天下筆墨紙硯;後人以訛傳訛,便有了『文房四寶』之說。」
哲哲撫掌道:「如此說來,這『文房四寶』原是『文房三寶』和『文房四譜』合併轉化來的,只不知李後主『文房三寶』與通常筆墨有何不同?」
莊妃舉了那墨說道:「史書上說『南唐有澄心堂紙,細薄光潤,為一時之甲』;李廷珪墨,『堅似玉,紋如犀』,素有『黃金易得,李墨難求』之說;又有傳說李後主用的龍尾石硯一尺長,硯上三十座山峰,石質雕工俱佳,南唐亡後傳入民間,有人用它換了整座豪宅,只可惜下落不詳,只剩下傳說。」
第35節 當爭寵不是後宮主題(3)
娜木鍾聽了扼腕,說道:「要是能打聽得到是誰得了那方龍尾石硯,我一定想盡方法弄了來送給妹妹,讓你把這三寶收藏完全。」
莊妃笑道:「談何容易?別說龍尾石硯滿天下也只有那一方,再找不出第二塊的;就是這墨與紙,究竟也流傳不多,細心找了這許多年,我也只有這一塊墨,半盒紙,哪裡捨得用,只藏在箱子裡閒時取出賞玩一回罷了。今兒忍冬丫頭瘋了,竟把它搜出來獻寶,還不快收了去呢?」
忍冬笑著,遂將那四樣寶貝妥當收起,命小丫頭重新取了尋常用的筆墨來,注水磨墨,預備揮毫。
娜木鍾吃著糕,便使性子說:「這一檯子花樣兒,都是見天兒吃慣了的,點心房就只會糊弄人,再不捨得弄點好東西來咱們吃。剛才說到酒,倒逗起我的饞蟲來。」因攛掇大妃,「難得今兒咱們湊在一處,又好興致,不如晚膳別再叫御膳房照牌子送那些羊腿豬肉了,每天都是那幾樣,早吃膩了,咱今天要些新鮮的,就在這園子裡吃,一邊看花,一邊吃酒,也是不負菊花的意思。」
哲哲笑道:「偏你就有這些個主意。每天後宮用膳都是有定量的,幾斤豬肉,幾斤羊肉,多少隻雞,多少只鴨,多少梗米、黃老米、高麗江米,以至白面、麥子粉、糖、蜂蜜、香油,都是有數兒的,你這會子不叫按水牌來,又不是節,御膳房又沒準備,一時半日哪裡拿得出新花樣兒來?」
娜木鍾道:「這個簡單,咱們又不是要他們做什麼特別稀罕的,要他做,他也做不來;咱只叫他們把那水牌拿來,按上面有的點幾樣,就像那尋常人家逛小酒館子,還不是照著牌子點菜嗎?難不成也坐下來就等酒保上一樣的菜不成?」
哲哲想了想,道:「也使得。竟也不必要水牌來,橫豎平常吃的也就是那些式樣,咱們各自點幾樣自己愛吃的,傳下牌子去,叫御膳房給做上來是正經。雖然絮煩些,到底不是天天這樣,想御膳房也不好意思推辭的。」
娜木鍾笑道:「他們平白領著宮中那些錢糧,就天天絮煩他們又怎樣?也不能叫他們太悠閒了去。」又推莊妃道,「你先別緊著悶那九九消寒詞兒,先替咱寫了菜牌子,好叫御膳房照著做去。」
莊妃提起筆來,笑道:「你拿我當酒館傳菜的了,幸虧叫忍冬把寶貝收了,不然這會子拿它們寫起菜譜來,可不荼毒了——且請說,客官想要些什麼?」
眾人也都笑起來,遂一一口述自己所愛饌食,莊妃仔細謄錄,復交哲哲過目。哲哲看時,卻是:燕窩扁豆鍋燒鴨絲一品,酒燉鴨子一品,酒燉肘子一品,燕窩肥雞絲一品,羊肉片一品,托湯鴨子一口,清蒸鴨子一品,燒狗肉攢盤一品,糊豬肉攢盤一品,竹節卷小饅首一品,孫泥額芬白糕一品,巧果一品,奶子二品。另有蔬菜點心數量不拘。因笑道:「倒也不算囉嗦,只是太累贅重複些,單是鴨子就有四五樣,御膳房准要說,吃鴨子就吃鴨子,何苦興好多花樣兒。」於是交迎春送餐牌下去,娜木鍾且叮囑:「別忘了要幾壺好酒來,好給我們行酒令兒助興。」
少時莊妃九字消寒令也已擬好,卻是:亭前昜柳珍重待春風。
哲哲看看亭外幾棵柳樹隨風擺拂,點首讚道:「果然應景,天然得體。」
說話時酒已送至,乃是金莖露、秋露白、荷花蕊、寒潭香。娜木鍾喜道:「今兒個御膳房當值的是誰?好知情趣。娘娘該好好賞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