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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內,唐祝枝山《煙籠寒水月籠沙》的卷軸下,皇太極的大妃哲哲公主端坐在搭著繡花椅帔的雕花楠木椅上,一雙高幫滿繡的花盆底踏著同椅子配套的楠木矮几,姿態一如既往的莊重雍容,口吻卻難以掩飾地充滿焦慮:「我們不能讓綺蕾就這樣進宮,她會給我們帶來很大威脅的。玉兒,你讀了那麼多書,要想個辦法才是。」

  莊妃大玉兒抱著剛出生的女兒淑慧格格坐在對面,態度恭謹而溫和:「姑姑,別太緊張,不會有事的。」

  哲哲,是嫩江流域科爾沁草原蒙古貝勒莽古思的女兒。奴爾哈赤稱汗後,除了征戰兼併之外,與各部落結盟的一項重要手段就是聯姻,哲哲公主,便是這樣嫁給了四貝勒皇太極。出嫁後,她持家謹嚴,恪守婦道,但是因為一直沒有生兒子,在後宮裡地位很不穩固,於是向諸位蒙古王公求助,建議將自己的侄女、草原上艷名遠播的海蘭珠嫁給皇太極。可是海蘭珠自負美貌無雙,一心要找個最英俊最優秀的青年來嫁,不願意與自己的姑姑共事一夫。況且自幼體弱,多愁多病,寨桑貝勒也不捨得讓女兒遠嫁,離開自己身邊。哲哲無奈,只好將目標轉向剛滿12歲的小侄女布木布泰,這位小格格雖然沒有姐姐海蘭珠的絕世姿容,卻天生的冰肌玉骨、白嫩可人,所以小名就叫作大玉兒。

  天命十年(1625)二月,科爾沁寨桑貝勒命兒子吳克善台吉親自送大玉兒去盛京與皇太極結親,奴爾哈赤率領眾貝勒迎出十里以外,大宴三天,以禮成婚。

  冰天雪地間,大玉兒裹在繁複沉重的禮服下,滿頭金玉,週身琳琅,大眼睛一眨一眨,小嘴巴抿得緊緊的,完全像個小玩物。新婚那日,皇太極是將她抱進洞房的,把她放到床上時,幾乎下不了手。

  當時皇太極已經34歲,比大玉兒大二十有餘,對著還完全是個孩子的她,很難產生男性的激情。他娶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家庭;他真正感興趣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帶來的陪嫁——科爾沁的八千鐵騎。

  他看不見她粉紅花蕾般沒有發育的小小的乳,看不見她嬌嫩卻不解風情的緊攏的腿,甚至看不見她曾經被無數次稱讚的那種草原女兒罕見的白皙,在她的身上,他看到的,只是遼闊的草原,如林的旌旆。一次又一次的聯姻,將他和她的家族聯繫得越來越緊密,這緊密的結果,並不是共同強大,而是弱肉強食。可是現在,野心還不能暴露得太早,科爾沁的王公貴族們還與他勢均力敵,因而雙方都不想輕易引起戰爭,以免兩敗俱傷。俗話說,殺敵一萬,自傷八千,奴爾哈赤和皇太極都不會做那樣的蠢事,付出無謂的犧牲。如果糖衣炮彈可以讓敵人歸順,那麼又何必真槍真炮地上陣廝殺呢?可是將來,他相信是不久的將來,不僅是科爾沁的姑娘,而是整個的科爾沁都會成為他的專屬,在他的身下輾轉呻吟,逆來順受,正像此刻這科爾沁的女兒在他身下輾轉呻吟,逆來順受一樣。政治是什麼?戰爭是什麼?也就是一個搶來或者娶來的女人罷了。化干戈為玉帛,是為了據玉帛為己有,戰爭的成果,就是把這降服了的戰場像女人一樣裹入身下縱情肆虐。也正因為這樣,他對待女人的態度向來都是溫和的,正像對待他的俘虜一向很溫和一樣,因為她們既然已經屬於他,就是他的東西了,對待自己的東西,當然要小心些。

  可是無論他怎樣的輕柔溫存,對於12歲的大玉兒來說,新婚之夜仍然是一生中最可怕的記憶,是很長一段日子裡不醒的夢魘。那紅燭照耀的帳殿,那陌生的強悍的男人,那突如其來的親暱,那痛楚的進入,都令她驚恐而委屈。最後,當這一切都結束了的時候,所有的戰績歸結為她身下一塊染血的白布。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處女破瓜後特有的新鮮而溫腥的氣味。彷彿海洋上的風一直吹到大漠中來了。

  大玉兒嚶嚶地哭泣著,傷口燒灼一樣地疼痛,嬌嫩的皮膚上縱橫著形態不一的傷痕。而那個剛才還勇猛如虎的男人從她身下抽出布條,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對她說:「我讓你流血了,從此你是我的女人,要聽我的。」然後,他翻了個身,疲憊地酣然入夢。

  紅燭滴淚,伴著大玉兒嚶嚶的哭泣一直灼痛至天明。

  那個男人讓她流血了,從此他成為她的丈夫。

  十二歲的大玉兒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男人傷害了她,使她流血,就會成為她的丈夫,而且要求她終身聽命於他。她只是朦朦朧朧地知道,流血,代表著一種征服。而且,自從這夜之後,她便不再是科爾沁草原上寨桑貝勒那個嬌寵的小女兒,而變成了盛京城裡皇太極貝勒的側福晉。

  婚後一個月,後金自遼陽遷都瀋陽。第二年,奴爾哈赤去逝,皇太極繼位。政務繁重,新汗王更加沒有心思同自己的小新娘培養感情了。有時候大玉兒都懷疑皇太極是不是記得有她這樣一個妃子,或者乾脆只當她是在後宮長大的一個小女孩。而她自己,也從來不把自己真正看成福晉,一有時間,就鑽到大貝勒代善的帳篷裡找多爾袞玩。有時玩得累了,她就睡在代善的帳篷裡,要等皇太極來把她抱回去。而當皇太極不要她伴宿,而留宿在別的妃子的宮中時,就會根本記不起這個小小妃子,任她留在大貝勒的帳中,直到天完全黑下來,才由哲哲遣人把她尋回。事實上,後宮佳麗無數,皇太極寵愛她這個小妃子的次數是極其罕有的。

  哲哲歎息了,意識到自己的這步棋可謂廢招,大玉兒實在年幼,於風流手段一竅不通,根本無力參預到爭寵之戰中來。她也曾苦心孤詣地試圖教會她什麼是女性的嫵媚,什麼是身體的武器,可是大玉兒沒有興趣,對她的教誨全不在意,只等她訓完了,就一轉身找多爾袞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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