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後宮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82 頁

 

  說來也奇,那八阿哥眼神清明,笑容可掬,舞手紮腳地要人抱,惟獨一到大玉兒面前,便縮臉擠眼,做出要哭的樣子,嚇得奶媽趕緊抱開。

  大玉兒坐不住,心想人家說新生的孩兒眼睛乾淨,嘴裡雖然說不出,其實心裡什麼都明白,難道竟是真的?自己的計劃便是多爾袞面前也不曾明言過的,這小小嬰兒倒未卜先知不成?遂佯推身子不適,告辭回宮。

  第70節 桂花樹下的天仙女子(3)

  一路上越想越氣。自己和姑姑、姐姐共事一君,鼎足三立,然而先自己入宮的姑姑做了中宮,後自己入宮的姐姐做了東宮,一個是現成兒的皇后娘娘,一個是未來的皇太后,自己呢?自己算什麼?皇太極竟為了一個初生的孩子頒出大清第一道大赦令,萬民同慶,這無異於頒了一道立儲遺旨,遍告天下,八阿哥將來必是大清皇位的繼承人,要坐主江山的。看那些妃子們簇擁著海蘭珠母子的諂媚樣子,分明也都看清楚了這一點。她們的眼裡,哪裡還有自己呢?海蘭珠的兒子登基為帝,自己的兒子怎麼辦?就像多爾袞對著皇太極那樣,把本來屬於自己的帝位拱手相讓,再為了一個奪位仇人浴血沙場,鞠躬盡瘁嗎?

  想著,且不急回宮,逕往御花園來,意欲散散步調養胎息。太醫按時間掐算說她已有七八個月的身孕,她卻自知臨產日近,但為不使人起疑,又自恃身子壯,故意裝出一副身手敏捷的樣子,雖不必早請安,卻時常往各處走動。

  昨日剛下過雪,園裡人跡罕至,梅花香得驚人。大玉兒暗暗歎息,心想今年比往年雪下得更早,也更冷,滿宮裡防感冒不敢出門兒,竟把梅花也誤了,真可謂因噎廢食。

  一路循著梅花香氣行來,順腳兒走至西華門角,也是合該有事,行經值房,忽聽內裡傳出爭吵聲,大玉兒見是小太監的住處,料想不過是奴才們內訌,原不欲理睬,正要走開,卻聽到其中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頗為耳熟,竟像是娜木鐘房裡的釵兒,便站住了,掩在一棵老槐樹下,靜聽裡面吵些什麼。

  這御花園後角西華門兩旁各有一排房屋,左膳右茶,御膳房供應滿宮裡兩頓正餐,排場大,活計多,可是有鍾有點兒;御茶房除了早點宵夜外,還要侍候娘娘們心血來潮的下午茶,甚至各房丫頭的體己小灶,又瑣碎又操心,且慢不得粗不得,一個招呼不周,不定碰著誰的霉頭,派個「看人下菜碟」、「狗眼看人低」的罪名兒,就是一場好鬧。然而也有便利處——就是隔三差五可以偷個嘴兒,孝敬相好的丫頭宮人,且出入宮門也方便,故雖在二門外,難得親近天顏,卻比裡邊侍候的另有許多得益處。

  那與釵兒吃對食兒的太監福子,便是這御茶房的跑腿兒,答應宮裡傳茶遞碗的,夜裡便睡在西華門掖角上的值房裡——這門除了採購太監出入,等閒不開,故並不另派侍衛看守,只是太監們輪班值夜——當日多爾袞為著綺蕾下重金收買了福子裡應外合,便是看中這一點方便。

  那福子是個心靈嘴巧,八面玲瓏的角兒,年齡又輕,生得唇紅齒白,戲台上小生一般,又天生的會做低伏小,甜言蜜語,最會賣乖討好兒。為著他爭風吃醋的宮女原不在少數,那福子又是個多情的,對誰都不肯咬死口兒,又對誰都不肯撂開手兒,那日為著陸連科出面調停,當著釵兒面應承與朵兒斷了,心裡到底不捨得,遂藕斷絲連地,隔三差五送些花粉頭繩獻慇勤兒,一來二去,竟和關睢宮新請的奶娘又勾搭上了。釵兒不知從哪裡得了消息,哪裡肯讓,也不顧光天化日,大白天地便冒死找到值房來與福子理論,說是「你既和我好,便不該再勾三搭四;便要勾三搭四,也不該再吃回頭草,況且吃著鍋裡望著盆裡,和朵兒那不要臉的賤人勾上了不算,還要和奶娘打通伙兒來欺瞞我一個,誰看了不笑話?如今我豁上性命不要,大家撕破臉來,好好地鬧上一鬧,不叫那賤人和奶娘兩個四腳朝天,見不出我釵兒的手段!」

  莊妃愈聽愈驚,心道深宮後苑,竟然有這男盜女娼的勾當,成何體統?自己若破門叫出二人來教訓,卻又羞於啟齒,連自己也沒體統;待要走開,又覺不捨,且心中隱隱覺得,這裡藏著一個天大契機,將有助於自己完成絕世心願。

  正自猶豫,可巧忍冬因見她久不回宮,不放心,出門來找,遠遠看見,大喜叫道:「娘娘,叫我好找,原來卻在這兒。大冷的天,站在這雪地裡,凍著可怎麼好?」

  裡面人吃了一驚,頓時鴉雀無聲。莊妃也不說破,故意應道:「這梅花香得驚心動魄的,就忘了冷了。你不說我倒還不覺得,站這半晌,真凍得腿都木了。」說著轉了身做出要走的樣子,卻足下延俄,有意試探那不知死的奴才可懂得見風使舵。

  果然未及行得兩步,門上吱啞一聲,福子共釵兒兩個搶步出來,也不顧雪水泥濘,一聲兒不響,只管跪下磕頭。忍冬倒嚇了一跳,驚問:「是怎麼了?」

  福子忙再磕一個頭,道:「求娘娘可憐,若娘娘要奴才死,奴才再沒活路。」又向忍冬打千作揖地道,「求姑娘說情,千萬留我們一條狗命。」

  忍冬約摸猜到,吃了一驚,啐道:「你們兩個作死!幸虧是我們娘娘,若是旁人,這就剝了你們的皮。」

  莊妃卻和顏悅色,輕鬆地道:「這說的是哪裡的話?平白無故的,我要你們的皮做什麼?難不成宮裡沒狍子皮做衣裳麼?」

  福子聽莊妃語氣中若有玩笑之意,不知何意,惟更加磕頭不迭。釵兒卻是凜然無懼色,直挺挺跪著,一副豁出去不管不顧的神氣。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