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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殷海薔微笑,回憶起兩人的初相遇,唇畔噙著抹懷念的甜……

  「喂,你!把工具箱拿給我。」

  那天,她和社團同學拜訪一家育幼院,陪院童們唱歌玩遊戲,她團康帶累了,一個人偷偷溜到角落休息。

  正靠坐在牆邊假寐時,一道很不客氣的命令忽地在上方揚起。

  她愕然抬頭,找尋聲音的來源。

  「是我在叫你。」那聲音好粗魯。

  她眨眨眼,總算在屋簷邊瞧見一張半隱在陰影下的臉孔,他像是正趴在屋頂上,伸手往下跟她要東西。

  「你要什麼?」

  「工具箱啊!就在你腳邊。」

  在她腳邊?殷海薔猶豫地垂下眼,果然在草地上發現一方小小的塑膠工具箱,裡頭亂七八槽地裝著鐵錘、鐵釘等工具。

  「你要這個?」

  「對!阿明那可惡的小鬼把箱子丟在地上就跑了,你把它遞上來給我。」

  遞上去?

  她捧起工具箱,踮起腳尖,盡量伸長手,卻還是構不到他的手。「抱歉,我不夠高耶。」

  「那邊有梯子,你不會爬上來拿給我嗎?」

  要她爬梯子?

  那可不成!她有懼高症。

  她慌張地搖頭。「你不能自己下來拿嗎?」

  「我要是可以的話,會要你幫我嗎?」他不耐地瞪她。「我的腳卡在木板破洞裡了,你快把工具箱拿上來。」

  「可是……」

  「別可是了,動作快點!」沈鬱的黑眸在陰影中閃亮,有股奇特的魔力。

  她頓時失神,無法推拒,只好不情願地點個頭,走到鐵製扶梯邊,一手抱著箱子,一手緊緊抓住橫條,一步一步往上爬。

  她不敢往下看,目光一直盯著上方,終於,她看到屋頂了,她將箱子在上頭放好,雙手緊張兮兮地抓著屋板邊緣。

  然後,她小心翼翼地轉頭,找到坐倒在屋頂上的他,他的腿卡在一塊破口的屋板間,嘴上叼根煙,一手扒梳著亂髮,煩躁又無奈的模樣很像某種誤觸陷阱的動物。

  她忍不住哧笑一聲。

  「你笑什麼?」他瞪她。

  「沒事。」她忙收斂笑意,抿著粉唇。「你怎麼會卡在那裡?」

  「我上來修屋頂。」

  「然後呢?」

  「然後就卡住了。」他捻熄煙,一副不想多加解釋的冷淡表情——大概太糗了,有損他的男性尊嚴吧?

  她悄悄彎唇。

  「給我鋸子。」他又下命令。

  「鋸子?是什麼?」她狐疑地看工具箱內。

  「不會吧?你連什麼是鋸子都不曉得?」他翻白眼。「就是那把像刀子、鋸齒狀的東西。」

  啊,看到了。

  她慢慢地抽出鋸子,對著那可怕的形狀蹙眉。「是這個吧?」

  「拿過來給我。」

  拿過去?她遲疑地估量自己與他的距離,看樣子兩個人的手還是不夠長,她非得爬上屋頂不可。

  唉,她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呢?早知道假裝沒聽見他的求救就好了。

  她對自己扮鬼臉,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勇氣,然後往上爬,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移動,直到整個人都攀在屋頂,她如受驚的小動物匍匐著。

  他奇特地望她。「你幹麼縮成這樣?」

  她沒回答,繼續以一種詭異的姿態龜速前進,她知道自己這模樣很醜、很難看,但沒辦法,她已經害怕到顧不得形象了。

  換他哧笑出聲。

  「你、你不要笑啦!」她懊惱地抗議,喘著氣,將鋸子貼著屋頂往他的方向推。「給你。」

  他接過。

  「那……我要下去嘍。」任務完成,她可以閃人了吧?

  「你走吧!」

  可是,走不了了,她跪坐在屋頂上,發現自己雙腿整個軟了,進退不得,無助地卡在原地。

  他拿鋸子鋸開屋板,抽出腿,揉了揉,轉頭看她還僵凝不動,濃眉一揚。「你不是說要下去嗎?」

  「我……動不了了。」她朝他苦澀地牽唇。

  「什麼?」他愣了愣,眼見她粉嫩的嬌容慘白,額前冒出一滴滴細碎冷汗,心下恍然。「你該不會怕高吧?」

  現在才看出來?她嬌嗔地白他一眼。

  「你怕高,幹麼不早說?」

  「因為……我看你需要幫忙嘛。」

  「你現在幫了我倒忙了。」他半諧謔。「等會兒我還要把你弄下去,不是更麻煩?」

  「你……可不能丟下我喔。」她驚慌地強調,彷彿很怕他真的丟下她不管似的。

  他卻不肯正面回應她,撇撇唇,輕哼一聲,她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拿起鐵錘,將一塊新木板釘上,補住破洞。

  他的手臂——看起來很有力,肌肉結實,膚色黝黑,揮動鐵錘時,汗水在陽光下晶亮。

  他身上穿著工人衣褲,沾滿了五顏六色的油漆,一頂白色的帽子,也讓髒污染成了灰色,他穿的運動鞋是她從來沒聽過的品牌。

  他跟她認識的那些出身豪門的男生很不一樣,他們不會曬得這麼黑,在健身房也鍛煉不出這樣的肌肉,他們的衣著不會如此率性,染上油彩也不管。

  她無法想像他們揮舞著鐵錘做木工,就連學校那些男同學,也很少做什麼真正的粗活。

  她近乎著迷地看著他的手,他的手指很修長,輪廓生得很好看,但上頭卻一粒粒的都是粗繭。

  「會痛嗎?」她恍惚地問。

  「什麼痛不痛?」

  「啊。」她一怔,這才驚覺自己無意之間將內心的疑問說出口了,尷尬地笑了笑。「我是說你手上的繭,會痛吧?」

  「不會啊。」他皺眉看她,彷彿奇怪她怎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待目光落上她修剪得漂亮有型,還搽著淺色指甲油的水蔥手指,忽然懂了。

  那手,一看就知是雙養尊處優的玉手,沾不得一點陽春水。

  「你洗過碗嗎?」他忽問。

  「沒有。」

  「掃過地嗎?」

  「很少。」

  「你在家裡不做家事吧?」

  「我們家有人會做。」

  「誰?傭人嗎?」

  「嗯。」

  「原來你是個『大小姐』。」

  她不喜歡他略帶不屑的語氣。「那又怎樣?」

  「不怎樣。」他淡淡地。「不好意思,大小姐,剛剛我不應該麻煩你拿工具箱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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