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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頁

 

  華澤蘭知道她或者一輩子都沒法重見光明,但她曉得自己得堅強地活下去。

  失明並不影響她寫字、失明並不曾讓她撥算盤之技能變緩、失明亦不影響她練功——這些日子以來,每日傍晚被莫稽帶著一同到竹林裡練功,她早已練出了一些興味。

  莫稽要人替她裁了一套紮腳褲子,她初時穿著挺彆扭,現下倒也甚是習慣這般能夠隨意坐臥之感覺了。與現下相較起來,她過去日子倒像都在恪守一些什麼前人規範,如今方算是得了個大自在一般。

  雖說如此,她想回家、對家人之思念,卻是不曾因此稍減。

  因此,每回才惦念起他對她之千百般好,心裡便又立刻怨起了他。

  這般矛盾情緒,如同她對他之情感一般。他限制了她,但他又總是盡可能地給她自由,帶著她在這座藩山裡四處徜徉。

  她不敢問他,若她這輩子武功都傷不了他一分一毫,他難道就留著她在身邊一輩子嗎?她是看不見了,但這男人待她之用心,她卻是瞧得分明哪!

  可她對他,真動心了嗎?

  華澤蘭站在竹林,手握著竹枝,怔怔地發起愣來。

  「你分神了!」一記大掌倏地抽走了她手間竹枝。

  華澤蘭一驚,這才赫然想起自己正在習武。莫稽要她練習以竹枝連挽十個劍花,可她卻老是練不好。

  「再讓我試一回吧!」華澤蘭朝前方伸出手,想討回竹枝。

  「今日練習得夠久了,進來屋內吧。」莫稽把竹杖遞給她,大跨步地往前走。

  華澤蘭握著竹杖,緩步地往前行。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放心,因為她知道莫稽並非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好幾回,她險些跌倒時,總是他適時地扶住了她。

  「到榻上坐著,几案上有個東西要給你。」他說。

  華澤蘭依言而行,在几案上撫到了一把古琴。

  她摟著古琴,久久無法言語,再抬頭時,已是眼眶泛紅。

  「你怎麼知道我會彈琴……」

  「你若不會,我便找人教你。」他知道她不喜歡無所事事之日子,便盡力為她尋覓她能做之事,免得她覺得生活無趣。

  華澤蘭知曉他心思,心窩一暖,眸光也變得柔和了。

  住在這裡,穿的是綾羅綢緞,裹的是狐裘暖衣,日常飲食雖只是尋常,但城裡一些時興點心總不時出現於桌几之間。一時用心容易,但日久則見人心。莫稽真是時時刻刻都費盡了心神想讓她覺得自在哪!

  可她真正想要的,他能允她嗎?

  「真的不能讓我送封家書回家嗎?」華澤蘭仰頭看他,輕聲地說道。

  「不行!」莫稽一聲火暴怒吼,打亂所有平靜。

  他怎能冒險讓她的家人將她帶走?更不能冒險讓她知道他就是蒼狼!

  她若知情了一切,她待他便不會是這樣溫柔姿態了。

  她定然會像其他人一樣,對他露出驚懼眼神。也許只要他再出聲大吼,她就要嚇得以為他要噬人骨肉了。

  知道他在氣頭上,華澤蘭側過身,也不與他爭辯。

  她撫著古琴,靜靜盤腿坐正,閉著眼回想著古調。指尖才一撥弄,曲調未成便已先帶出了哀情。

  她指尖撥得飛快,弦弦聲聲都是她這些日子內心說不出之苦痛。淚水濕了整臉,滴在琴弦上彈出另一種心傷。

  「不要再彈了!」莫稽重重一拍桌子,臉色一沉。

  華澤蘭一驚,指尖多施了幾分力。

  當地一聲,斷了琴弦,她的手指被割出一道血痕。

  「我把這琴拆掉當柴燒了。」莫稽伸手搶過古琴,往旁邊一摔。

  「別這樣!」華澤蘭低喊一聲,雙手才觸著古琴一分,手腕便被他給攫住,重重地拖到他面前。

  鮮血染在皙指上,有種近乎詭媚之艷色。

  莫稽握住她手腕,放入唇間吮住了那道口子。

  「別這樣!」華澤蘭一手推著他肩臂,卯足全力想搶回她手掌。

  他沒鬆手,直到唇間血味淡了,才將她指尖挪到眼前細看。

  那一道血痕有她小指頭那麼長,割得頗深,紅線一樣地橫在她掌間。

  「我去叫石松來替你上藥。」他擰著眉,覺得那傷像是割在他心口一樣,蟲嚙似地螫著。

  「那不過是個小傷口。」她想握緊拳,可他不許。

  「你不能有傷口。」他強硬地說道。

  「我已經瞎了,一丁點小傷口又如何?」她低聲說道,一抹苦笑漾上唇邊。

  莫稽身軀乍然僵住。

  「誰允許你這樣說自己!」莫稽一臂摟過她纖腰,一手握起她下顎,黑眸緊鎖著她臉龐。

  「不要碰我!」華澤蘭推著他肩膀,眼縫裡沁著淚,手臂使勁地要將他往外推。

  莫稽瞪著她,見她用纖細手腕拚命地抗拒他的逼近。

  他惱了,蓬亂烏髮下那張獷野臉龐變得凶霸,張牙舞爪地像是要毀人一般。

  他反掌圈住她一雙細腕,瞬間將她推平在長榻之上。

  華澤蘭娟容慘白,細弱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她最痛恨這種即便她費盡全力,也沒法子動搖他一根毫毛之無助。她不願一次又一次地卑微於他的身下啊。

  她怕……怕自己掙不過他。

  她也怕——怕自己有天下再掙扎,便這麼屈服於他身下,任他予取予求啊!

  「不要!」她啜泣出聲,螓首搖落髮簪、髮絲凌亂地披了一肩。

  「為何一直都在對我說『不要』!」石屋裡轟轟轟地全是他狂暴低吼。

  「因為你總一意孤行,總聽不下別人意見。」她大聲地說道。

  「你知道你說這些話是在找死嗎?」莫稽大掌陷入她肩頭,知道他只要稍微用力,便能拆了她肩臂。

  「有家歸不得,與死又有何差別。」她今日鐵了心要替自己掙得一線生機。他若真對她好,便該知道她如今最渴望之事便是回家。

  「我說過只要你能傷我一分一毫,我便讓你回家。」莫稽咬牙切齒地說道。

  他付出了這麼多,她難道就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動心嗎?她難道就不曾動過念頭,想留在他的身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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