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飛影聳了聳肩,圓潤的鵝蛋臉上銜著笑:「不用管我是誰,反正是我救了你,所以你得留下當我的丫頭。」
「丫頭?」苗千月兀自思忖著,有些摸不著頭緒:「你說什麼?」
「我救了你,你理該報恩不是嗎?」揚指在空中胡亂比劃著,雁飛影抿著水嫩的紅唇,好半刻才道:「我估計你大約再休養個十來天便可下床,零零總總加加減減,掐頭去尾算了算你這些天的花費,我想讓你當兩個月丫頭就成了。」
眨了眨眼,苗千月的思緒有些紊亂,面對這古怪的女子,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這時門扉被推開,一抹柔媚的嗓音充斥在廂房之中:「你又同人做了什麼古怪的要求了?」
雁飛影俏皮地吐了吐舌,說得理直氣壯:「我需要個丫頭幫我磨墨畫符。」
「你再沉迷那些怪力亂神的事物,小心師父罰你上山面壁思過。」艷無敵嗔瞪了她一眼警告著。
「好呀!好呀!上次我在山上遇到了個樹妖——」
苗千月愣在床榻上,耳底落入她們的對話,一頭霧水地打斷俏麗女子的話:「請問……這是哪?」
艷無敵猛地拉回思緒,臉上的表情有些愧疚。「這裡是『步武堂』的鎮遠分堂。」
「步武堂……什麼地方?」她蹙起眉,清雅的面容充滿了疑惑。
「厲炎師承步武堂,我們是他的三師姐及九師姐。」
驀地苗千月的心窩猛地緊窒,悲痛的思緒在瞬間回籠,在她清雅的面容染上憂悒。
無心細思她們為何會知曉她與厲炎的處境,好半晌苗千月毫無血色的軟唇才緩緩吐出話:「他……還好嗎?」
她的話一出口,沉默登時在廂房中流轉了好半刻。
「他死了。」迎向她佯裝鎮靜的恍惚神情,艷無敵好不容易才穩住嗓音開口。
苗千月顫了顫,蒼白的唇瓣可憐地緊抿著,兩行清淚已不自覺落下兩腮,一逕呢喃:「他死了。」
當日,厲炎是在她的懷裡斷了氣,即便不願相信,她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
「大家都盡力了,只是他的傷太重,回天乏術,我們沒辦法……」迎向她眉眼間深深的哀愁,艷無敵竟心酸地說不出話來。
「我可以看他嗎?」雙手緊緊揣著錦被,苗千月顰著眉澀然地問。
「這……」艷無敵驀地一驚,沒料到她會提出如此要求。
雁飛影急中生智,連忙開口:「小師弟已入土為安,現下最重要的是,你得好好調養自己的身體。」
苗千月沉吟了一會兒,喉頭一噎,眼淚又管不住地紛紛墜落。
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待她?
她好不容易喚回了厲炎的良知,卻沒想到得到的結果竟是陰陽相隔,她如何不恨吶!
緩緩地歎了口氣,艷無敵走向她,安慰地握住她略顯冰冷的小手。「雖然我們不知道你和小師弟的感情有多深,但我想,他會希望你堅強活下去……」
苗千月恍若未聞地頻晃著頭。「沒有他,我如何能獨活?」
她終是能體會當年初遇厲炎時他執意求死的想法。
他的家人已死,在這世間再無他所眷戀之人,是死或是活,對他根本毫無意義。
無關個性,僅是當生命裡最重要的人一一離她而去,日後喜怒哀樂無人與共,反覆嘗著蝕心的孤寂,真的是無止盡的折磨吶!
「姑娘又何必如此執拗呢?生死有命,小師弟若是天上有靈,他絕不願見你為他憔悴成如斯模樣。」
苗千月自嘲地扯了扯唇角,語氣又悲又哀:「我知道,他瞧見這樣的我,鐵定不會開心,只是沒辦法,這念頭就是管不住地在我腦海中纏繞……」
垂下眸,一思及厲炎已永遠離她而去,苗千月哽咽地低聲輕啜著。
「唉……算了吧!待你身體恢復些,我們再帶你到他墳前祭拜。」
雁飛影雖是個姑娘家,但最怕瞧見別人落淚,瞧著苗千月由醒來到現在,為了那該死的小師弟流了快一缸的眼淚,她豪氣干雲地應諾。
「謝謝!」她止住眼淚,微揚的唇角揉著遺憾與哀傷。
她話一落下,艷無敵瞬即詫異地揚眉,表情有些僵硬地出聲:「九師妹,你怎麼——」
「怎麼?小師弟的墳不是『早』就該立好了嗎?」雁飛影冷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反問。
當初聽聞厲炎的決定,她壓根覺得不妥,現下看著苗千月為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怕是過不了多久,也會跟著香消玉殞吧!
艷無敵頭痛地揉了揉眉心,一時間竟也無法反駁雁飛影的提議。
苗千月的心思一個勁地落在厲炎身上,氣力好像在瞬間被抽光似的,壓根沒注意兩個師姐妹間詭譎的互動與對話。
厲炎……我的心好痛、好痛,你感覺到了嗎?
側著臉倚著床柱,苗千月千瘡百孔的心湧上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悵然若失地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
*** *** ***
半個月後
秋風寂寥,被風吹落的枯葉捲起未燃盡的冥紙,一同在昏茫的暮色當中漫天飛舞,交織出一股蕭瑟蒼涼的氣息。
在艷無敵及雁飛影的照料下,苗千月身上的傷大致痊癒,但身形卻益發憔悴、消瘦。
吃得少、睡得少、話更少,兩師姐妹在無計可施之下,只得應了她的請求,帶她來到厲炎墳前上香。
希望苗千月了了這一個心願後,可以重新振作起來。
「我們在這裡等你,你同小師弟好好說說心底話吧!」艷無敵語重心長地開口。
待兩人走開後,苗千月嚥下心頭的酸楚,強逼著自己正視眼前這一座方修葺好的新塚。
在墓塚裡,躺著她心愛的男子……在淚眼矇矓之間,苗千月她彷彿能看見,厲炎毫無表情的冷峻容顏在眼前浮現。
苗千月目光飄忽地蹲下身,輕輕撫摸著深刻於墓碑上鐵筆勾勒的厲炎二字,語氣幽幽地說著。「你好殘忍……這麼久了,連入夢來見我也不肯……難道你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心都快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