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裡覺得委屈,隱忍多日的眼淚與哀愁,再也無法遏止地再度潰堤。
風張狂地襲來,迫得眾人的衣袂翩翩翻飛,這一刻,連風都慘澹地令人不由得鼻酸。
雁飛影遠遠地杵在原地,怔怔凝著苗千月幾要隨風而去的淒楚背影,若有所思地打了個冷顫。
「三師姐,你說眼前的姑娘還活得成嗎?」
艷無敵輕蹙眉正聲道:「你忘了小師弟的囑咐?該割該捨的便不該心軟,時間久了,心痛的感覺淡了,她很快就會忘了,重新過新的生活。」
「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跟三師姐一樣堅強的。」雁飛影意味深長地歎了一口氣,仍是無法認同厲炎的決定:「這對她不公平。」
語落雁飛影憤然地走向前,打算戳破眼前這一個可笑的謊言。
「小師弟既已做了決定,任何一種結果對苗千月而言,都不可能是她所能承受,既是如此,就讓她以為小師弟已死,或許還輕鬆些。」
艷無敵冷冷地揚聲,慢條斯理地分析著。
雁飛影定住腳步,晶亮的眸子幾乎要噴出火來。「生離或許比死別來得容易接受,我豁出去了,看著她日益憔悴,我再也瞞不下去了。」
「雁飛影!」瞠目結舌地瞅著雁飛影一意孤行的背影,艷無敵翻了翻美眸,精緻絕美的臉上有著萬般無奈。
果不其然,苗千月因為雁飛影突如其來的話,震懾地說不出話。
好半晌,她才顫著唇問:「他沒死,為什麼不肯來見我?而這座墓塚……」
「對厲炎來說,他已經死了。」
苗千月窒了窒,蒼白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慌亂:「我不懂?」
既然已露了餡,艷無敵也不好再繼續欺瞞下去,深吸一口氣,她說出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其實厲家發生血案後,師父很擔心厲炎的狀況,於是派出了幾位師兄妹分頭追查他的下落。
當時蒼海二鬼的惡名正熾,炎鬼的武功招式又與『步武堂』十分接近,我和小九就沿著這條線追查。
後來我們找到身受重傷的炎鬼,並證實無惡不做的炎鬼就是我們的小師弟——厲炎。
在他手刀喀尚日後,他向我們表明欲贖罪的心,並決定束手就擒,任憑找上山寨的嘯夜鬼船一班人處置。」
苗千月微頷首,力持著鎮定,關於這點也是她當初心裡很大的疑惑。
「雖然我們都知道這些年來,炎鬼在江湖上犯案纍纍,但這之中疑雲重重,沒釐清,我們怎麼可能讓他送死。
於是在他佯裝被擒前,我們騙他吃了一顆『絕處逢生丸』。」
「絕處逢生丸?」
「『死中得活因災退,絕處逢生遇救來。』這藥丸有些類似龜息大法、胎息大法,吃下的人在幾個時辰內,氣息會漸趨微弱,直至完全封閉,體溫也會跟著益發冰冷地進入假死狀況。」
這下苗千月終於明白,為何她在趕至努拉苗寨的路上會聽聞,炎鬼已死的消息。
「最後我們就順他的意願,讓他以炎鬼的身份去受死,只是待他醒來後,他氣壞了……最後的結果是——」
「只要他沒死,什麼樣的結果我都可以接受!」難掩心中激動,苗千月語氣輕顫地欣然開口。
只要留著命才能保護自己最珍愛的東西,即使他把她騙得這般淒慘、讓她平白無故流了那麼多眼淚,她不在乎!
頓時氣氛凝窒,兩人怔怔看著苗千月驟轉的情緒,竟有些於心不忍,更有些感歎天意弄人。
假如苗千月知曉,厲炎這一個決定足以摧毀她為未來勾勒的美好,她臉上還能出現如此幸福的笑容嗎?
半晌,苗千月吸吸鼻子,寧定心緒地問:「他現在在哪?我可以見他嗎?」
艷無敵有些為難地開口:「他還在師父的療傷房裡,只是師父的療傷房嚴禁弟子靠近。」
「沒關係,我可以等他。」她微彎著嘴角,笑得好美,原本憔悴哀傷的小臉覆著喜悅的光彩。
這峰迴路轉的結果,讓苗千月兀自沉浸在想見厲炎的渴望當中,渾然沒發現身旁那憂心忡忡的眸光藏著多少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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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的更夫敲著梆子——三更天。
厲炎木然地睜著眼,無法入睡。
自從被師姐帶回步武堂的鎮遠分堂後,在眾多師兄弟的幫忙下,內功造詣極高的他更猶如神助,內傷恢復得極為神速。
除了當日被雪蝶兒刺進心窩那一道傷口尚未癒合外,現在他可以說已全然恢復了……
只是,死過一回猶如重生的他,至今仍無法讓心裡的傷痊癒。
每到夜夢裡,厲炎彷彿可以聽見死在他劍下的亡魂在他耳邊發出悲淒的哀號。
他這一身的罪孽太深太重,即便殺戮的回憶已成過往,卻足以讓他的情緒翻騰無法平復。
每夜每夜,他總是瞠著眼直至天明,就算筋疲力盡地睡著,也會被那糾纏的夢魘給驚醒。
於是他告訴自己,或許唯有跨入佛門,長伴青燈古佛之下為亡魂誦經敲鐘,他才能求得心靈平靜,贖償他這些年來犯下的罪惡。
拋卻那一段讓他不堪回首的過往,成了他重生後唯一的想望。
當時,他這個決定引起步武堂上下一陣喧然,但礙於他心意已決,旁人只得尊重他的決定。
今晚是他在步武堂最後一夜,也是他可以見到苗千月最後一面的唯一一次機會。
和衣起身,厲炎就著清冷的月光往著伊人的方向而去。
一如在湖畔小屋養成的習慣,他始終不敢靠近地杵在窗邊,只是將她投映在紙窗上的剪影深深烙進心底、眼底。
「千月,今世是我負你,來世我們再續夫妻情……原諒我!」
壓抑著心底想見她、抱她的渴望,厲炎將為她興起的不捨全痛苦地緊握在雙拳。
對她的愛……只能寄托在來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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