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發什麼呆!」楊嘉璋從身後拍了下她的肩,遠遠就看她在站牌下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沒。」她扯扯唇,又低下頭。
近一年來,他總是不定期地由她身邊冒出來,在等公車的這段時間裡聽她說說心事,然後他會笑著揮手,目送她上車,回到男友身邊,除了最初被他以課本要脅的那回,從沒一起出去過,連彼此的手機號碼都沒有,感覺像是比朋友還不熟。
可是,他卻又是最清楚她心事的人,許多不敢告訴關梓修的話,就是會不自覺地對他說,分享太多她的心情,讓她的情緒有個抒發的管道,久而久之,不自覺習慣並依賴起他的存在。
細膩地留意到她笑容有些沒勁,他問:「幹麼?慾求不滿哪?關梓修最近沒好好『疼』你?」
「你講話很沒營養耶!」瞪他一眼。
「瞪吧,反正你也只敢瞪我了,對關梓修要是有現在一半的氣勢就好了!」嘖,差那麼多,對關梓修就恭恭敬敬,聽話乖巧得像個小女僕,頂都不敢頂一句。
「你現在不要鬧我啦,沒心情和你鬼扯。」
「幹麼啊?你今天是壽星耶,為什麼不開心?」
她愕然。「你怎麼知道?」
「你說過啊!就是問什麼星座的特質是像你這樣又笨又膽小又懦弱又沒種又愛哭的那一次。」聽起來真的很像在損人。
那次只是不經意提起,他就記住了?還是他刻意帶出星座的話題,就是要套她的生日?
「關梓修沒空陪你過?」不然這尾壽星在要什麼憂鬱?
「應該是吧!」他今天和教授有約,晚上有家教課,應該很沒空,她不敢煩他。
以往她的生日,他不一定每年都陪,如果相隔兩地或真的抽不開身,他也不會刻意有慶生的舉動,但是如果狀況允許,他通常會牽著她的手逛逛街,買個小蛋糕意思意思慶祝一下,不過許願時每次都說:「替自己許個願看能不能變聰明一點。」
不過也許他忘了吧,記得他曾說過不注重節日,過不過生日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重要,所以她這幾天也沒刻意提起。
「那不然……我是說,反正你現在回去也是一個人嘛,要不要……呃……跟我去慶祝生日?」楊嘉璋有些遲疑地開口,像是怕她想太多似的,很多餘地趕緊又補充:「只是朋友!一個朋友幫你慶祝個生日不算什麼吧?你千萬不要多心,我知道你是要領貞節牌坊的,八百年前就忘記要你當女朋友的事了!」
「……」後面那兩句到底是在誇她還是虧她?
「奸啦,不要想那麼多了,說走就走!」他不等她反應過來,當下便先下手為強,拉了她走人。要等她思考完,一定會很吐血地回他一句:「不要,我不可以和梓修以外的男生出去。」
他絕對相信,除了關梓修以外,沒有任何一個男生牽過她的手,更別提吻她、抱她了,第一次撞到她時,她連扶都不讓他扶咧!要不是他太強勢,也幸好她反應太慢了,老是被他抓著走,他應該連她一根手指頭都碰不到。
有時他都懷疑她其實活在古代吧?那種被看一截手臂就覺得貞節已失,要投井自盡以全節的烈女。
這是第二次,她坐上他的機車後座。
他們吃了晚餐,然後他帶她到海邊,買了一個蛋糕、一打啤酒,豪情萬丈向她宣告要不醉不歸。
「不行。」她不可以喝酒,梓修會罵人。
「你很不上道耶!」也不看看這是為誰而買的,慶生怎麼可以無酒?居然潑他冷水。
她張口正要說些什麼——
那道獨一無二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表情僵了僵。「關梓修?」這鈴聲他已經很熟悉了,只見小女僕不敢怠慢,必恭必敬地接起。
「你在哪裡?」另一頭問。
「嗯……」她有些心虛地瞥了左側的男伴一眼,壓低音量:「我在圖書館做報告。」
另一頭靜默了下。「如果沒事的話,別太晚回家。」
「可是……」他也很忙不是嗎?她不想回去,在生日這天一個人面對冷冰冰的四面牆啊!
「最晚十一點前要回家,知道嗎?」不給上訴,直接判決。
掛了電話,見她悶不吭聲,一旁的楊嘉璋主動問:「他怎麼說?」
「他叫我早點回家。」
「我不知道你還有門禁啊?嘖,管得真嚴,你到底是他女朋友還是女兒啊?」簡直不可思議。
她情緒低落,沒心思反駁他。
「你真的要乖乖從命?明明是他自己不陪你,有什麼立場要求你早點回家替他等門?你又不是他養的一條狗,負責幫他看門的啊!」他不爽至極,對關梓修從來就沒好感,也顧不得什麼詞彙修飾了。
「你講話好難聽。」那對她的心情簡直是雪上加霜,每句話一箭穿心,字字淌血。
「我只是講話難聽而已,他呢?是根本就不關心你,他要是真的在乎,就應該先來聽聽你的需求,而不是擅自決定你需要什麼,連問都不問一聲你的想法,永遠只會叫你這樣、叫你那樣,任意擺佈你、操控你,一點都不管你的心情!這是愛嗎?你認為他這樣叫愛你?我倒覺得,他只是在找個夠聽話、可以任他擺佈的玩偶!」
「你不要說了!」好痛!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狠狠刺痛心口,眼淚拚命往下掉,她衝動地搶過他手中的半瓶啤酒,狠狠灌上一口,麻痺心房的疼痛。
不只楊嘉璋質疑,連她都懷疑,愛情真的還在嗎?他把一切都計劃得很完美,所有事情都照著他的意思在走,不只他的人生,連她的人生也規劃好,包括什麼時候戀愛、什麼時候訂婚、什麼時候結婚、什麼時候生小孩,連她讀的科系都照他的意思在做……可是她要的其實不是他告訴她該怎麼做,而是他溫柔地過來問她一句:「娃娃,你要什麼?」
從來沒有,他從來不問她要什麼,也從來不在乎她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