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不夠優雅。」星一說。
「你是說我的動作?」我看了看自己。
「我是說,自己去跟蹤。」星一回答。
「星一,你是不是減肥過度,荷爾蒙失調,所以變成這樣?你說的話和你做的事,一點兒都不像十六歲。」我眼睛望著站在老遠那邊的大熊,跟星一說著話。
「你永遠不會忘記,十六歲那年,有個男生找人每天跟蹤你。我送給你的是回憶。球來了,別望過來!」
那是個好球,我又揮了一記空棍大熊就不可以讓我擊中一球嗎?
我望著星一轉身跑去拾球的背影,我得承認,他說的沒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但是,我希望大熊跟蹤我不是因為星一要他這樣做。
星一把球拋給大熊,又再蹲在我旁邊。我們都沒說話。
我揮著球棍,俯身臉朝大熊,我已經失了兩球,只要再失一球,就要出局了。
我不要書給大熊。
大熊又投出一球。當我準備揮棍擊球的時候,身為敵方的星一卻提醒我:
「這是壞球,別接!」
根據球例,壞球是不用接。結果,我沒揮棍,那一球越過我的肩膀,是個壞球。
「謝謝你。」我對星一說,我很高興暫時不用出局。
「這也是禮物。」星一說。
我假裝沒聽見,眼睛望著大熊,準備接他下一球。那個球從大熊手裡擲出,朝我飛來。
「別接!」星一再一次提醒我。
我好像沒法不聽他的,動也不動,看著那一球僅僅擲出了界,果然是個壞球。
星一跳起來把球接住。
「謝謝你。」我說。
他隔著面罩微笑。
大熊再投出一球。
「別接!」星一說。
那一球朝我飛來,越過我頭頂 .我沒接。
我只好再一次對星一說:「謝謝。」
星一把球投出去給大熊,對我說:「別客氣。」
「別怪大熊,是我逼他說出來的。」我說。
「是我要他不用守密。」星一說。
「你對其他女孩子都是這樣的吧?付錢找同學跟蹤她們。」
「不,只有你一個。」他蹲下來說。
「為什麼?」我俯身握著球棍,眼睛望著大熊那邊。
「我喜歡你。」他說。
「可是,星一——」我沒想到他會這麼坦白。我臉紅了,想轉過頭去跟他說話。
「別望這邊!」星一立刻說,然後又說,「望著投球手。」
我只好望著準備投球的大熊,對星一說:
「星一,對不起,我不喜歡你。」
「你不用喜歡我。」星一低沉的聲音說。
大熊這時投出一球。投球手的球要投在擊球手的肩膀與膝蓋之間,闊度也有限制,超出這個範圍,便是壞球。但是,壞球有時候也許只是偏差一點點,萬一我以為是好球而揮棍,打不中的話,我還是輸。要是他投出的是好球,而我以為是壞球,所以不打,那麼,我也是輸。
大熊已經投出兩個好球和三個壞球,根據球例,只要他再投一個壞球,我便可以上第一壘。萬一是好球,那我就輸了。
那個球已經在途中,好像會旋轉似的,但是,我根本無法判斷到底是好球還是壞球,要不要打。
「別接!」星一這時說。
我忍不住回頭瞥了星一一眼。
「是個壞球。」他望著飛來的球說。
我轉回去,那一球出界了,差一點點就是一個好球。
我興奮得丟下球棍,衝上一壘。隊友為我歡呼。
連續投出四個壞球,大熊是故意把我送上一壘的吧?他前兩球都投得那麼好。
我站在一壘,看到脫下面罩的星一走向大熊,兩個人不知道聊些什麼。
我朝看台上的芝儀猛揮手,有很多話想跟她說,她卻好像看不見我。
那天上課時,我沒敢望星一。下午上薰衣草那堂課,薰衣草把大熊叫出去,親切地搭住他的肩膀,稱讚他上一篇作文寫得不錯,那篇文章的題目是「我和朋友」。
「人和鸚鵡的感情很動人。」薰衣草說。
原來大熊寫的是皮皮。
薰衣草捏了捏大熊的臂膀,我看到大熊想縮又不敢縮,渾身不自在,很害怕的樣子。他真的相信是薰衣草派我跟蹤他的。這個笨蛋。
放學後,我回到家裡,校服沒換,站在睡房的窗前,手抵住窗台,望著下面那棵夾竹桃。葉落了,地上鋪滿紅色的花。一個男生從樹後面走出來,他在躲他的小白狗。然後,人和小狗一起走了。我知道再也不會在這兒看到大熊。
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原來很傻,像是自說自話,他根本就聽不到。要是他無意中聽到了,他也許會問:
「你剛剛說什麼?」
「呃?我沒說什麼。」你幽幽地回答。
既然他沒聽到,你惟有假裝自己沒說過。是的,因為他不懂,所以,你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他。
19
星期天在乳酪蛋糕店裡,我問阿瑛:
「是你首先喜歡小畢,還是小畢首先喜歡你?」
「是我首先喜歡他。你還記得他和大熊給一頭黃牛狂追的事嗎?」
我點點頭。
「小畢畫畫一向很棒,每次都貼堂。從那時起,趁著課室裡沒有人的時候,我把他的畫從壁布板上悄悄偷走,一共偷了五張,貼在睡房的牆上,每天對著。
我那時很笨,沒想過把其他人的畫也一併偷走,掩人耳目。小畢的畫不見了,大家都覺得很奇怪,連美術老師也摸不著頭。我還記得她說:「小畢的畫是很漂亮,但還不至於有人會偷去賣錢啊。」
我嘻嘻地笑了起來。
「直到一天,放學之後,同學們都離開了課室,我偷偷折回去,拿掉小畢貼在壁布板上的那張畫,準備藏在身上的書包裡。就在這時,小畢突然從課室的門後面走出來。原來,他預先躲在那兒,想知道到底是誰三番四次偷走他的畫。」
「發現是你之後,他怎麼樣?」我問。
「他只是紅著臉,很害羞地說:」呃?原來是你。『「阿瑛帶著微笑說。
「原來是你。」我重複年著說,「好感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