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沒有首先喜歡小畢,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也喜歡我。」阿瑛一邊洗蛋糕櫃一邊說。
「那以後,你沒有再偷畫囉?我問阿瑛。
「那也不是,後來我又偷了一張,而且是跟小畢一起偷的。」
「呃?是誰的畫?」
「大熊。」阿瑛說,「那時候,貼堂有兩種,一種是像小畢那樣畫得漂亮的,另一種是像大熊那樣,畫得實在糟糕,要貼出來給大家取笑。小畢為了報答大熊,所以跟我一起偷走大熊那張畫,大熊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誰偷走了他的畫呢。那位美術老師上課時說:」小畢的畫給人偷走,我還能理解。可是,熊大平的畫,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呢?『「
我趴在蛋糕櫃上,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天夜裡,我窩在床上,做著自編自演的白日夢:
時光倒流到小五那年,場景是大熊、小畢和阿瑛的課室。一個無人的夜晚,鸚鵡皮皮拍著翅膀飛過天邊的一輪圓月,然後降落在學校的屋頂上,替我把風。
我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蒙著臉,偷偷潛回課室去,拿掉壁布板上大熊的那張畫,免得他繼續給人取笑。突然之間,預先躲在課室裡的大熊從門後面走出來。
看見我時,他詫異地問:
「你是誰?」
我緩緩脫下面罩。
「呃,原來是你。」大熊靦腆又感激地說。
我紅著臉點頭。
「原來是你。」只比「我愛你」多出一個字。然而,誰又能夠說,它不是「我愛你」的開始?
然後,大熊指了指我手上的那張畫,緊張地問我:
「你知道我畫的是什麼嗎?」
我就著月光欣賞那張看來像倒翻了顏料,分數只得「丁減減」的畫,朝他微笑說:
「我覺得很漂亮。可以送給我嗎?」
大熊笑開了,就像一個人遇到了知音的那種感動的笑。
這時,皮皮從屋頂飛下,棲在課室外面的窗台上,學著大熊說話的調調,羞澀地說:「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我躺在床上,抱著毯子,夢著笑著。
很久很久以前,我聽過一個好可怕的傳說。聽說,人睡著之後,靈魂會離開身體,飛到夢星球去。在那兒做夢。夢星球上有一棵枝椏橫生、形狀古怪的大樹,做夢的靈魂都會爬上那棵樹。要是從樹上掉了下來,那天做的便是噩夢;要是能夠爬上去,坐在樹枝上,那天做的便是好夢。
靈魂做完了夢,便會回家去。然而,萬一那個人睡著給人塗花了臉,他的靈魂回去時就會認不出他來,無法回到身體裡,只好又回去夢星球那兒一直待著。
那時侯,我很害怕睡著時給人塗花了臉,從此沒有了靈魂。所以我小時都是臉埋在枕頭裡趴著睡。然而,這天晚上,我做著的雖然只是白日夢,我倒希望靈魂不要把我人出來,在那個夢星球上多留一會兒。那麼,白日夢也許會變成一個真的夢。
但是,大熊已經不會再跟蹤我了。我突然覺得寂寥,我的靈魂好像也有點空虛的感覺。他不跟蹤我,但我們還是可以「相遇」的啊。我心裡一亮,想起了遊戲機店。
20
這一天,我在大熊常去的那家遊戲機店玩《喪屍》,不斷投幣,中槍慘死了無數回,給那些像一堆腐肉的喪屍,還有狼狗、蝙蝠和毒蜘蛛不停襲擊,從來沒有瞄準過一槍。我不時朝門口看去,沒見到大熊。他今天會來嗎?要是他來了,我便可以假裝在這兒碰到他。他在學校裡好像可以躲我。我跟他說話時,他眼睛沒望我。明明故意投出四個壞球讓我走,為什麼又突然變得那麼陌生?
相反,給我拒絕的星一像個沒事人似的,看見我時,臉上掛著一個毫無芥蒂的微笑。我的拒絕真的那麼不使人傷心嗎?還是他的風度比誰都好?在他面前,我有時覺得自己簡直就是野人,只有同樣是野人的大熊跟我是同類。
我望向門口,大熊沒出現。我在「貓毛書店」租了他看過的那六本書,花了兩個夜晚拚命啃。除了那本《如何令你的鸚鵡聰明十倍》之外,其他的都看得我暈頭轉向,覺得自己是個笨蛋。那本《古怪博士的五十二個邏輯》裡,有兩個問題把我弄得一頭煙。
問題一:一隻失戀的小蝸牛喝醉了,它想從一條長一百公分的隧道的一端爬到出口的另一端,然後跳崖殉情。每秒鐘它往前走三公分又往後走二公分。這只多情的小蝸牛要多久才走到隧道的另一端?(答案不是一百秒)
問題二:有一個女孩和她喜歡的男孩比賽跑一百公尺。女孩跑過終點時,男孩還在九十五公尺處,所以女孩跑贏男孩五公尺。
「你輸了!你要跟我戀愛!」女孩興奮地對男孩說。
「再跑一次可以嗎?我真的不想跟你戀愛!」男孩拚命請求女孩。
「那好吧!」女孩盡量不顯出傷心的樣子,甚至還大方地對男孩說,「這一次,我讓你五公尺。要是你輸了,你得和我戀愛!」
「太好了!這次我一定會贏的!」男孩激動地說。
女孩從起跑線後五公尺處起跑。比賽一開始,男孩想腳底抹油似的拚命跑。
如果他們兩個人跑的速度和前一場一樣,誰會贏第二次比賽?(答案不是平手)
這是什麼數學問題嘛?作者「古怪博士」一定是個女權分子,同時又是個悲觀主義者和偏執狂,否則,失戀的小蝸牛為什麼必須跳崖殉情呢?女孩又為什麼非要跟那個不認的男生戀愛不可?
這時,我剛剛避過一條胖喪屍的子彈。我轉頭望向門口,發現大熊剛剛走進來。他已經看見我了,我連忙裝出一副我也很詫異的樣子。
「你又跟蹤我?」他說。
「我沒有。是我在這兒看見你進來的,是你跟蹤我吧?」我反駁他。
「我沒有。」他連忙說。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常常來。你又為什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