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我在雲上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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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向也覺得鄭和比我聰明。」

  鄭和不是明朝太監,而是我爸爸的名字。他原本叫鄭維和,朋友叫他鄭和。

  每當媽媽生氣的時候,她喜歡連名帶姓叫他。即使在他們離婚以後,這個習慣也沒有改變。

  「我當然要嫁一個比我聰明的男人。」她說。

  我懶得解釋我說的白癡不是指她,而是那本書的結局,還有那條海狗題。然而,「白癡」這兩字刺痛了她。我爸爸後來那位女朋友本來是他的初戀情人,當年,她因為要到外國留學而跟我爸爸分手。我爸爸結婚之後,她從外國回來了。

  這對初戀情人一直到幾年後才遇上,很快就愛火重燃。那個女的據說是個聰明、獨立又本事的事業女性。我媽媽很介意這一點。我媽媽只是個中學畢業生。

  「你看你!」媽媽指著我,語氣變得有點尖酸,問我說:「你什麼時候把頭髮弄成這個樣子?」

  我的頭髮已經做了好幾天,只是她一直沒說什麼。那時我很迷徐璐。徐璐是當時很紅的歌手,除了唱歌好聽,還是潮流指標。她很會穿衣服,前衛得來又有品味。那陣子,她剛剛把一頭短髮燙曲和染黑,每一根頭髮都像小鬈毛似的,刻意造成蓬鬆和乾巴巴的效果,非常好看。我到理髮店要求燙那種髮型。我沒拿著徐璐在雜誌上的照片指給我理髮師看,那樣委實太尷尬了。我只是盡力描述那種曲發。結果,不知道是我詞不達意,還是他理解有問題,我的「徐璐頭」像一包菜乾。

  「你看起來像釋迦牟尼!」我媽媽愈說愈尖酸。她吵起架來一向很沒體育精神,我們明明是因為那本而吵架,她最後總會拉扯到其他問題上。

  「你又沒見過釋迦牟尼。」我回嘴。

  「我見到他會問他!」

  「他頭髮沒那麼長。」

  「你該好好讀書,幹嗎跑去弄個釋迦頭?」

  「我剛剛在做功課,是你過來騷擾我。」

  「你還塗指甲呢!」她瞄了瞄我,一副看不順眼的樣子。

  那也是徐璐帶領的潮流。她喜歡把手指甲剪得短短,每片指甲隨便掃一抹顏色,看上去就像原本的指甲油脫了色似的。

  我咬咬手指頭,沒好氣地說:

  「這又不影響我做功課。」

  除了數學之外,我讀書的成績一向不錯,這方面,她是沒法挑剔我的。

  她好像一時想不到說些什麼,悻悻然回自己房間去。到了第二天,她把我當作隱形人似的,並且開始用字條跟我說話,顯然是為了報復「白癡」這兩個字。

  我們用字條來溝通,也可以一起生活,我們或許根本就不需要跟對方說話。

  除了偶然覺得寂寞之外,我滿喜歡用字條代替說話,至少她沒法用字條來跟我吵架。

  利用字條過日子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一些比較親密的事情就沒法靠字條了。

  留下一張「我的胸罩扣子壞了,幫我買一個新的。」這種字條,便是太親密了,有點求和或是投降的意味,我絕對不會寫。我的胸罩一向是媽媽幫我買的。因為不肯向她低頭,結果,有好幾天,我只好戴著一個還沒乾透的胸罩上學,一整天都覺得胸口癢癢的。這種東西又不能跟人家借。

  直到一天早上,媽媽放假在家。我在浴室裡刷牙,她經過浴室門口時,小伸了一個懶腰,若無其事地跟我說:「出去吃飯吧。」

  原來她剛剛申請了某家飯店的折扣卡,兩個人吃飯只需要付一個人的錢,要是不帶我去,等於白便宜了那家飯店。

  我們的冷戰在當天吃自助餐的時候結束了。她像擰開的水龍頭似的不停地跟我說話。那一刻,天知道我有多懷念互相傳字條的日子。

  「我要買胸罩。」我說。

  「待會一起去買。」她快活地說,啜了一口西瓜汁,又問我:「是三十二A吧?」

  「哪有這麼小?」我抗議。

  她開朗地笑,望著我的頭髮說:「這是徐璐頭吧?我也想弄一個。」

  我用力搖頭。我才不要跟她看來像一雙姊妹花。我討厭跟人家一樣。

  3

  我的名字叫鄭維妮,是從我爸爸和***名字中各取一個字組成的。那時候他們很恩愛。聽說父母感情最好的時候生下來的孩子也比較聰明。十六歲的我,既孤芳自賞也缺乏自信,成天做著白日夢。因為是獨生兒的緣故,我習慣了一個人,卻又渴望朋友。小時候,我希望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住在一幢孤兒院裡,有一大群朋友陪我玩,過著寄宿生似的快樂生活。長大了一點之後,我的想法改變了,我希望自己是個富有的孤兒,比方說:我媽媽是富甲一方的希臘女船王,死後留下一大筆遺產給我。等我到了十八歲,喜歡怎麼花那筆錢就怎麼花。

  拿到遺產之後,我首先會去環遊世界。

  我睡房的牆上貼著一張彩色的世界地圖,有四張電影海報那麼大。這張地圖有個來歷,是我心中的一個秘密,也許有一天,我會把這個秘密告訴某個人,但不會是在十六歲的時候。

  總之,這是一張特別的地圖,國與國的邊界沒有傳統的黑色硬線,而是化開了的水彩。海洋裡有鯊魚、鯨魚、海龜和螃蟹,某個山洞裡有一個藏寶箱。荷蘭的標記是風車、日本是櫻花、維也納是小提琴、奧地利是一顆古董水晶、布拉格是一塊油畫板、法國是一瓶香水、意大利靴子的頂端是一小塊乳酪、澳洲是樹熊、中國是大熊貓、西班牙是一頭傻乎乎的鬥牛、瑞士是一片巧克力、希臘是一幢圓頂小白屋。

  我十六歲的時候,是一九九八年,那一年,到日本裡原宿旅行就像朝聖一樣,我也渴望著有一天能夠跑到那兒去。我已經決定,畢業後先當五年的空服員,那就可以到處飛,還能夠拿到便宜的機票。五年後,再想其他的事情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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