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房裡四名裝束模樣不同的公子。站在楊旁的那名,肅著臉,表情冷冷地,根本沒有正眼瞧她;方正臉的那位與站在最外處、年紀看來似乎最輕的男子,則望她一眼,神態似是有些好奇……一身月牙白長服的那人,長相最是英俊清朗,嘴角含著笑,眼眸明亮,正目不轉睛望著她,眼神卻帶著戲謔,饒有幾分興味,看起來不怎麼可靠的模樣。
「原來便是妳呀。」語氣帶笑,竟似有褒獎的意味。
可莫名其妙地,應如意聽得糊塗,呃了一聲。
「什麼呃!」趙總管粗魯地按壓她的頭。「還下快見過三爺、大爺、四爺還有雲爺。」
「哎呀呀!趙總管你好好說我就知道了嘛,別使勁按我的頭,很痛的耶。」
偶爾也有那種桀騖不馴的下人,關他幾天、餓幾頓,好好治治他,便乖乖沒事了。可瞧這一身土氣的丫頭,看起來又不像那種刁鑽之徒,說話又有條有理,趙府幾位爺互望一眼,倒不來氣。
趙總管狠狠瞪瞪應如意,道:「三爺,就是這丫頭,叫蕊珠——」
「我不叫蕊珠,我叫應如意。」
「如意!?」趙總管又瞪眼了。老被這丫頭氣得七竅生煙、翻白眼。「那也是丫頭可以叫的嗎?我說妳叫什麼就是什麼!」
芙蓉、牡丹、如意這等名諱,惟有身份高尚的小姐才擔得起,這丫頭也不照照鏡子,瞧瞧自己是怎生模樣。
「是是,蕊珠就蕊珠。」還是明哲保身,不跟趙總管爭了。
突然噗哧一聲笑。趙總管循聲望去,只見三爺滿臉笑意,忍俊不住。
「三爺!」
趙子揚收住笑,擺出一臉正經。道:「妳說妳叫應如意是吧?」
「嗯。我姓應,叫應如意。」可什麼都不如意。
「趙總管,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好好的有名有姓,名字也動聽,你硬要替人改名,未免說不過去。」
「三爺!」一個刁鑽丫頭已經夠他頭疼了,三爺又來攪和,是嫌他麻煩還不夠多嗎?
「好好,我不多話,行吧?」三爺比個手勢退到一旁,卻不掩嘴角那戲謔笑意,一副看好戲。
趙總管按按偏頭,朝應如意道:「從現在起,妳就待在此處,好好照料二爺,直到二爺醒來,聽懂了沒有?」
「是是。趙總管您吩咐什麼,小的就做什麼,不敢有違。可總管,您要我照料二爺是沒問題啦,可您總要讓我先洗浴,梳洗一下吧?我一身又髒又臭的,您總不會要我這副模樣來照料二爺吧?再說,您把我丟在柴房,餓了我一天,又不給我水喝,我又渴又餓又累,總得讓我飽餐一頓,才會有力氣幹活吧?」
正詫異她怎麼忽然變得油嘴滑舌,趙總管說啥,她便哈腰稱是,哪料話鋒忽地一轉,趙三爺忍俊不住,拍手笑道:「哈!有意思!」
自始面無表情的從雲亦頗覺意外,瞧了應如意一眼。
「妳——」旻婆究竟是從哪找來這麼一個怪胎!三爺偏又在旁煽風攪和——啊,他頭又疼起來。
「福在,」趙大爺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大爺,這丫頭闖出這種禍,關她一天、餓她幾頓已經很便宜她了。若不是三爺出主意,我還想多關她幾天。」
三爺道:「這事也不能盡怪她吧。田莊上那點小事,不過幾戶人家鬧點糾紛,根本不需要老二親自過去處理,就是去了,亦不需天未亮便動身。丫頭們做事,哪料得到二爺會突然擋住去路,一驚慌,失手潑了水,也是情有可原。況且,大夫不也說了,老二這病,還是平素勞累成疾的緣故。」
「是啊,總管,」趙四爺瞅瞅應如意,道:「這丫頭近身照料二哥,不先淨身,她那一身髒臭,怕不又將什麼病邪傳給二哥。」
「您說的是,四爺。」四爺的話有理,趙總管服貼,喚了個婆子進來領應如意下去梳洗。
「那老二這裡就先交給你了,福在。」大爺道:「從雲,等那名叫如意的丫頭梳洗妥當過來後,你也下去歇會,讓大夫瞧瞧。」
「是的,大爺。」從雲心不甘願,又怕過染病邪與二爺,只得遵從了。
走出二爺院落,趙大爺道:「真是,老二這一病,不曉得何時方能恢復,幾家鋪裡的事都等著他決定。」幾分不勝煩惱,目光望向老三趙子揚。
「別看我,我什麼都不管。」趙子揚連忙搖手,拉過老四,道:「子林的教席先生今日告假,我得督導他讀經。我們走吧,子林。」拉著老四匆匆轉身離開。
「欸——」趙子林被兄長拉著,身不由己,匆忙回頭望大哥一眼,只得跟著老三走了。不禁道:
「你這謊扯得也太過,三哥,教席先生何時告假了?二哥現下昏睡不醒,大哥一人忙不過來,你實在該為大哥分些勞。」
「我這不是讓丫頭去照料老二,好讓趙總管脫身,幫老大分勞解憂了?」
「趙總管只管府裡的事又不管生意上的事。你整日冶遊,無所事事,難道不感無聊?」
「子林,怎麼你說話口吻內容也學起老二,跟老二如出一轍?嘖,真無趣。你要真那麼擔心,要不,你去幫老大分勞解憂好了。」
「我是想哪,可二哥只要我專心讀書。」
「你頭腦好,你不讀,誰讀?等你考取了功名,便可隨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
「要是考不取呢?」
「那就一直考,考到你鬍子都白了,成了個白鬍子老公公還要考,哈哈!」竟還開起玩笑。
趙子林顯然沒那興致,神情略黯,幾分沮喪。「雖然我不討厭讀書,可我對考取功名沒有絲毫興趣。自從彩雲姐的事後,二哥性情變了許多,把全副精力都放在趙府的生意上,若非生意上的目的不與人親近往來,連他住的院裡都不肯安插年輕的丫頭。」
「老二的事,他自己自有主意,你不必替他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