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噫?」趙子林離得近,聽三哥子揚如此說,才留了心,發覺從雲額上逼出的細汗。訝聲道:「從雲,你滿額是汗。」碰了碰他。「哎呀,你身子好燙!」
「我沒事的,四爺。」
「福在,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趙子宣責備道:「從雲都高燒成這樣了,你還不讓他歇息。」
冤枉啊!趙總管愁著眉道:「我勸了雲爺幾次,請他去歇息,由我來照顧二爺,可他不聽我的,我哪有法子啊。」
「這不關趙總管的事。照護二爺是從雲的責任。」
「這怎麼行。」趙子宣道:「你都病成這般了,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挨不住。」
「大哥說得是。」三爺頷首附和。「哎哎!究竟是哪個丫頭,居然那麼大膽,本事不小嘛,竟讓趙府裡兩個最令人生畏、冷冰強悍的『閻羅』倒下。」嘴角竟帶著笑意,幾分戲謔。
「子揚!」趙子宣略帶責備地斥了三弟一聲。
趙總管這才想起應如意。他讓人將她關在柴房,等候二爺從莊裡回府後發落,沒想二爺一回府便倒下,他急得焦頭爛額,府裡事多又忙,都忘了有那回事。都是那該死的丫頭!
「我看,還是找幾名丫頭過來照顧二哥吧。」趙子揚出主意。
「不成啊!三爺。」趙總管忙不迭搖手。「二爺要是知道了,會罵死小的。」這三爺,明知二爺不喜丫頭近身,這院子裡才淨是些男丁跟婆子,竟還出這等餿主意,不把他害慘是不成。
「三爺,從雲還挺得住,二爺這裡有從雲在,從雲會盡一切心力照護二爺。」雖是對著爺們,從雲仍一臉冷肅,毫不相讓。
「你眼裡就我二哥一個主子,我自然明白你為了你主子自是不顧一切。可從雲,你忠心護主服侍我二哥固然是好,可他現下昏睡不醒,你又發著高燒,還是多找些人過來照料比較妥當。」轉向趙總管。「趙總管,從雲儘管固執,可你也得多體恤一下從雲才是。」
「是是,三爺。」哎哎,好人都他自己做,壞事倒要他這個總管來擔。趙總管更加苦著臉,一雙毛蟲眉都垂成八字。「可三爺你也知道,我上哪找人啊……」
「府裡那麼多丫頭,手腳伶俐,怎麼找不著人。」
「可是……」都是他在管的,他當然知道府裡有很多丫頭,可他寧可自己累死,也不想冒那個險,要是事後被二爺知曉了……不禁渾身顫了一顫。
「子揚,我看你就別再為難福在了。」趙大爺開口。
「是啊,三哥。你明知二哥的脾氣,別害趙總管了。」老四趙子林也幫腔。
「我怎麼可能存心害總管呢。」趙子揚歎口氣。「可大哥,子林,你們想想,老二都病成這樣,從雲發著高燒卻一直硬撐,這時候還是需要個丫頭,妥善細心照料老二。有什麼事我會擔了。」
「子揚說的也有道理……」趙大爺動搖了。
從雲突然開口:「從雲沒事。我會盡一切照護二爺!」
趙子揚瞪眼。「怎麼沒事?當然有事!我說有事就有事。趙總管要忙府裡大小的事,已經夠忙了,再撐著照顧老二,他那把骨頭哪受得了。」想想,趙總管要是倒了,府裡的事情怕不就推到他頭上,他可不幹。「而你呢,更是發燒得不輕。不是我說,從雲,要是老二好不容易好轉一些,偏生你硬要強撐,一個不好,又將什麼病邪過染給老二,萬一因此老二有個三長兩短,你要怎麼擔待?」
說得從雲啞口無言。
趙三爺嘴角勾了勾。「從雲是沒異議了吧?」
從雲抿嘴不語。他個人事小,可他不能讓二爺有任何閃失,危及二爺。
趙大爺望望老三,微微搖頭。從雲只聽老二的,可老三偏是有法子激得從雲不得不從。
「子揚……」可依老二那脾性,他覺得還是別犯他的忌。
「大哥,從雲都沒意見了,這事就這麼決定。」趙子揚自作主張。「不過,找個聰敏伶俐的丫頭進院便成,免得趙總管與從雲太為難。依我看,解鈴還需繫鈴人,趙總管,那名惹禍的丫頭現下在哪?就帶她過來,將功贖罪好了。」
「三爺,這萬萬不可!」什麼「解鈴還需繫鈴人」,這還叫「不教他為難」?根本是嫌他麻煩還不夠。
「別再囉嗦了,有事我們兄弟擔了便是。快去把人帶過來。」將自家兄弟全拖下水。
趙總管只得苦著眉去了。
「三哥,這般好嗎?要是二哥怪罪下來……」老四趙子林不無幾分擔憂。
「放心,老四,老二真要怪罪的話,也不會怪到你頭上的。」別說有老大頂著,還有一個趙總管呢。
他笑吟吟地,望望床上昏睡不醒的親二哥。考慮著,等會兒是否該好好誇獎那闖禍的丫頭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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闖禍的便是這名丫頭?
兩道煙囪眉,粗得跟毛蟲似;一張血盆口,大得若水盆;一管橫樑鼻,突挺如山脊;兩隻黑袋眼,碩大如撞鐘。天啊!這是打哪來的村姑野女?土得要命,長相又粗野。別說絲毫沒有閨秀的鍾靈之氣,就連府裡丫頭的小巧靈秀都不及三分。
甚且,毫不知禮、矜持,竟與趙府總管「討價還價」,總管說一句,她回一句。
「你要我照顧病人是可以啦,不過——」
「什麼叫『可以』……」一個丫頭,竟然用那種遷就的口氣。趙總管瞪眼吹鬍的。「我叫妳做什麼,妳就做什麼。能照顧二爺是妳的造化、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可是——」
「少囉嗦!快過來見過爺們跟雲爺。」真會被這丫頭給害死!結果,她竟還敢回嘴,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
「是。」聽到「爺們」二字,應如意眼睛一亮、眼珠子一轉,立刻小步挨上前去,諂媚笑起來,笑得太慇勤,兩眼幾乎瞇成一條縫。「是府裡的各位大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