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我呢?」他有些惡劣地直想狠狠踩他一腳。
石玉群立刻信以為真。「啊?什麼……你……」像被燙到一樣差點跳起來。
石森樹靜靜看著他。「你也認為弄垮石天莊,是我應該會做的事,嗯?」
「……森樹……是我對不起你……是我沒用……」他面色如灰。
石森樹對他早已沒有期待,更不相信什麼血濃於水的親情屁話。他臉上的笑更深更柔煦了。
「爹,如果我們斷絕父子關係,你是不是會好過一點?」他突地溫聲低緩道。
石玉群立即一陣錯愕。「森……森樹……你怎麼會……說這種話……」結結巴巴。
凝視著他臉上掩不住倉皇又震驚的表情,石森樹的長指在石桌上悠然交搭。
「糟糕,我會被拖累,太君會責罵我……這不是你的心裡話嗎?」無視自己親爹一陣紅一陣白的臉色,他毫不在意地徐道:「為了這件事而斷絕父子關係,我想會比較簡單,你要不要試試?爹……」
最後,有人被他嚇得顫危危地走了。
另一抹影子幽魂一樣地閃上亭子。
石森樹毫不意外她的出現。他的眉頭動也沒動一下。
坐在他對座的小檀,自己動手拿桌上的空杯子倒酒喝,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他凝看著她惹人喜愛的臉蛋、卻不怎麼惹人喜愛的神情,心情忽然好了起來。
「你快達成目的了。」沒問她來了多久,他不慍不火、似笑非笑。
小檀反瞪他。「你要斷絕父子關係干我何事?」喝酒、喝酒。
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是啊,你比較想看到的是石天莊和我斷絕關係的戲碼吧?」
她不理他,專心解她的渴。不過她很快就發現,酒沒了。
「喂!怎麼就這一點酒?」不滿地敲著空酒瓶。
挑眉,他現在才發現自己眼前多了個酒鬼。「小姑娘,你有心事嗎?要不要說出來讓本公子替你指點指點迷津?」揶揄。
不敲了,她把酒瓶丟開,撐肘只手托著下巴,眼睛閃亮亮地直視著他。「我是小人物,沒你大人物的繁重心事……看來你真的快被踢出家門了,好可憐。」不負責任的同情。
石森樹簡直啼笑皆非。「你這個把我害慘的罪魁禍首,是最沒有資格說這種話的吧?」
到底誰是加害人、誰是被害者啊。
她輕晃腦袋,分得可仔細了。「我只是奉命行事,罪魁禍首我沒份,你別瞪我。」
「所以你真的不是幕後指使者?」他確定了。
「我沒那麼無聊。」她懷疑谷主師姊因為沒事做才把腦筋動到他身上。不過她既然很閒,幹嘛不自己動手,卻偏偏把事情全交給她?
最想見他的不就是她自己嗎?
他瞧她說得如此輕鬆、不在意,就可以知道來追殺他、栽贓他這些事,她似乎做得很開心,並且樂在其中。
她,連同上回出現與她同夥的少年,再加上偷走各派寶物的人,看起來和她一起的人全身懷絕技,這江湖上,有哪個幫派能教出這些技藝各異的高手?
「你從哪裡來?」他突然問。
「花花草草谷。」沒想到她竟答得爽快。
沒預料到她會給答案的他愣了一愣。不過……
花花草草谷?!
這又是什麼門派?
他皺緊眉頭看著她不像開玩笑的神情。「花花草草谷?這是你門派的稱呼,還是哪個山谷的名?」江湖上的大派小幫加起來多如繁星,即使是知江湖事不算少的他也很難一一記得,但若江湖中真有這樣一個名叫「花花草草谷」的奇特組織,他聽過肯定忘不了。
所以,是他沒聽過的名了。
「谷主師姊自己取的,我們就跟著這麼叫……」像回答了他的問題,又像把問題搞複雜了,但她哪管!「喂!我這次的任務不是殺你,你不用防著我了,你的房間可以借我睡吧?」這裡的草皮沒花花草草谷的柔軟,樹也沒花花草草谷的香,晚上的星星更沒花花草草谷的多又亮,睡在外面只會讓她更累更想飛奔回去而已,所以她乾脆決定眼不見為淨,找個地方窩。
石森樹跟上她跳躍式的思考。
借他的房間?
他這才注意到她眼底稍露的倦色。他好笑,立刻起身。「你想睡,我可以帶你到客房去好好休息……」沒想到她會對他做出這種意外的要求。不過,她不會是把他這兒當成酒樓那裡了吧?
小檀走在他身側,悶不吭聲。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夜風徐徐。
她從沒想過和另一個人悠哉散步這種事,但現在才走著走著,她倒莫名其妙覺得悠哉起來……忍不住偏頭看向身邊跟她一起走著的男人——
或許是因為他吧,這個她看了十年的男人,是讓她有了悠哉心情的原因。
察覺到她的注視了,石森樹回頭,立刻攫獲她緊盯的目光。挑眉,他的心一動。
「……十年前那一晚之後,你便忘記我了?」低問。
小檀眼眨也不眨地迎接他炙人的視線,但她一下子就沉默地轉回頭。
要讓他知道這十年來她一直在「監視」著他,根本沒有忘記他的機會,他應該高興不起來吧?
石森樹沒在意她的反應,雲淡風輕的一笑。「也對。當時你還那麼小,怎可能會記得如此多年前的事……」
她抿緊了唇。可忽然地,她離開他身邊往另一側大步走去。
石森樹一怔、停步,看著她就這樣直直地走到他房門前,開門,進去。
小檀頭也沒回地往房裡走,然後在後頭找到床,脫了鞋、爬上床,倒頭就睡。
跟著進來的石森樹沒想到她是說真的。見她毫不猶豫、並且毫無戒心地霸佔他床榻的舉動,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但他並未阻止。
她一躺上床,眼睛一閉,就再也沒有其它動靜。
他漫步至床邊,立即發現她果真睡著了。
炯眸幽光微閃,他不可思議地低頭看著她恬靜的睡顏——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來威脅他的人?竟膽敢在他面前全無防備,難道她就不怕他反過來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