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福氣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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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這事情如果讓外人得知,就算他們一家都是史官,恐怕也難逃欺君之罪。因此,她必須在還沒有人發現之前,將四哥換回來。

  可是以她現在的學識和眼光,根本沒有資格寫史。福家人歷代都寫史,男人記載朝堂上的歷史,女人就寫後宮的歷史。

  哥哥們說,先讓她磨練磨練,真不行的話,也只好委屈老四一輩子當女人了。

  因為後宮不能無史。

  歷史固然要秉筆直書,不隱善惡,但是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就會有不同的歷史出現。

  因此後宮不能無史。異姓男子不能頻繁進入後宮,福家的女性因此捨我其誰。

  四哥雖然是個美人,女裝扮相堪稱天仙,可他畢竟是男兒身,萬一不慎被人識破……福氣不敢想像後果如何。

  為了四哥,為了太史家的信念與傳承,她會努力學習當好一個史官的。

  隱秀如果知道這件事,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想法?

  可她想他們遲早會分別,因為根據歷代宮廷儀軌,連君上都不能擅自召見女史或調閱內廷紀錄,更不用說與一般官員有任何接觸的機會了。

  如果有朝一日,她成為女史,住進了彤筆閣,那麼他們將永遠不會再見面了。

  女史雖有品級,是正四品,但是向來不對外透露真實的姓名,連記史時都不署名。一旦她取代四哥的位置,天底下沒有人會知道她就是福氣。她會變成一個沒有名字、但身份重要的內廷女官。

  思及此,福氣不禁有些感傷起來。

  隱秀不知道福氣心中也有著煩惱,以為她眼中的憂愁是因為傷心見不到他。至少,他是這麼希望著。

  「福氣,妳眼前有任何的心願嗎?」他隨口問道。

  「有啊。」她說:「我想快快晉陞,從小宮女變成大宮女。」最好可以成為像春雪姊姊那樣具有女宮身份的宮女,可以閒閒做事,快樂生活一段時間。

  「就這樣?」好個心願,還真是沒什麼野心哪。

  「什麼就這樣?」福氣睜大著眼說:「你不知道那有多難嗎?後宮有那麼多宮女,要晉陞可是得搶破頭的。」競爭之激烈,絕對不輸科舉。

  「哦,那晉陞成大宮女後,又有什麼好處?」過去他從來沒關心過這些事情,但見她說得如此慎重,彷彿是一門大學問,他不禁好奇地問。

  福氣一副他很沒見識地扳起指頭細數。「好處可多著呢。首先,當大宮女可以有自己的床鋪,不用跟大夥兒搶床睡。其次,可以分配到自己的爐灶,自己燒飯吃,那就可以不用吃膳食房那裡剩下來的冷飯。每年歲末,也可以多分配到一匹衣料,看是要自己穿用,還是托人送出宮拿去給家裡的人。更不用說還可以定期分配到新鮮的水果了。所以當個大宮女是很不錯的。」這些事情她原先也不懂,都是入宮後當了小宮女後才知道的。

  隱秀從來沒有關心過這些事。他常常賞賜東西給身邊伺候他的人,每隔一年打發身邊的人走時,也都會贈送不少財物。他見過許多張因為那些賞賜而感激涕零的表情,卻從來沒關心過他們是如何在宮裡生活的。

  即使是他身邊的侍童,他也沒問過這些事。可聽福氣的形容,她把那一點點的「好處」講得如此認真,然而當他提及要幫她調職時,卻又毫不考慮地拒絕。這不是很矛盾嗎?

  在她心中,他好歹也是個正三品的翰林學士兼東宮屬官,要幫她關說一下、討個人情,絕對不是件難事。更何況他並非一個三品官員,而是這皇宮裡的皇子,據說還頗為受寵。如果她真的有那份野心,為什麼不趁機請他幫忙?他不懂。

  「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呀。」福氣說。原來他無意間說出了自己的疑問。她微笑著解釋道:「你是個天之驕子,隱秀。你不知道,在我們宮女群裡,大家都是憑著努力辛苦地在工作著的,我跟很多人睡在同一張床鋪上,用同一個爐灶熱飯,一起在大澡堂裡沭浴,如果今天我因為仰賴你的幫助而得到比較好的待遇,它日在宮裡相見了,我怎麼有那個臉來面對那些曾經和我同甘共苦過的姊妹們呢?」

  至少她認識的女官們,大多數都是從小宮女漸漸變成大宮女的。如果大家都一樣辛苦地在工作著,那麼不公平的事情就不應該發生在她們身邊。

  雖然,偶爾仍會聽到這樣的傳聞。諸如某人用了特殊的手段而受到寵愛之類的,可是那樣的日子真的會快活嗎?

  隱秀聽了她的話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的確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在他的想法裡,他有一定的權力可以讓自己喜歡的人留在身邊,並把不喜歡的趕走,而且全憑他個人的喜好。多數住在這宮廷裡的主子也多是如此。如果真要像福氣所說,依靠辛勤的工作換取比較好的待遇,那麼她可能要等上很久很久。也許會一輩子都等不則。

  這丫頭,真的認為只要她好好做事,有朝一日,她就可以過著比較好的生活嗎?他們兩個,究竟是誰比較傻?

  「那你呢?隱秀,眼前你又有什麼心願?」為了公平,福氣也開口問他。

  「我的心願啊……」隱秀看著她童顏般天真的面孔,很懷疑她能懂他的想法。過去他從來沒有在人前坦承過他的心願。

  可以嗎?在這小丫頭的面前。她已經藏了一個他的秘密,他能把內心的願也交代給她嗎?

  正猶豫時,停了半晌的雪又開始飄落下來。

  「隱秀?」怎麼不說話了?

  天寒地凍,這宮牆上不能久待,隱秀清了清喉嚨說:「飄雪了,先下去吧。」

  福氣點點頭,兩人一前一後下宮牆。

  雪地上的燈籠還亮著。福氣打起燈籠,照亮隱秀的臉龐,想將他看清楚一些。

  隱秀撐開傘,遮住兩人。

  福氣正想開口問他有什麼心願,隱秀卻從袖袋中拿出兩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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