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穿著秋香色的秋日宮服,福氣滿頭大汗地看著手提銀盒裡那即將溶化的冰磚——三公主要她送去給四公主的。
這種特製的冰磚,跟一般冰窖裡的冰磚不一樣,是用天池水在去年冬日凍成,適合煮茶。每個宮的配給有限,恰巧三公主還剩下一些,而四公主的早在夏季就用完了,因此特別向三公主討了一塊磚。
「唉,怎麼會這樣呢?我明明有看過隱秀給我的地圖了呀……我記得……荻雪宮是在……左邊還右邊?」可問題是,現在這裡又是哪裡啊?慘丫隆了,真的慘了啦。隱秀如果知道他的地圖對她完全沒幫助,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眼見著那一大塊冰磚逐漸化成了水,福氣好想坐下來大哭幾聲。
嗚,沒完成公主交代的事,她不敢回雲蘆宮了啦,也不知道該怎麼找路回去。
正當她蹲在小亭子裡拚命說服自己要努力之際,遠方一陣喧嘩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裡是深宮內苑,除了節慶時會比較熱鬧以外,一般時候是不許喧嘩的。
因此她忍不住抬起頭看向那人聲鼎沸的方向,耳朵正好聽見一句:
「黃梨江大人!」
隨後便見到不遠處一群跟她一樣穿著秋日宮服的宮女們拿著初秋綻放的花朵和瓜果追逐著某個快步遠去的男子身影。而那男子是……
「梨江人人!」一群宮女們邊喊邊追逐而過。
「隱秀……」福氣跳了起來,不由自主地跟在那群宮女後頭追了過去。
已經有好半年不見了啊。這半年來,她經常聽見其他宮人對他的讚揚和傾慕,卻始終沒再遇見過他。她知道他是太子少傅,除非伴隨太子或受命入宮,否則不能自行在後宮裡出入。可是她真的很想見他一面。
她想念他啊。
*** *** ***
可惡……
黃梨江一邊遮著臉試圖閃躲過於熱情的宮女,一邊咬牙詛咒起他的主子來。
想起今早那個不像主子的主子,哀求他陪伴入宮來向皇后請安,卻又在半途跑掉,丟下他一個人應付這些對年輕有為的官員們虎視眈眈的宮女們,他就忍不住火大。
結果現在可好了,他得跟一大群宮女在後宮裡玩迷藏遊戲。這根本不是他該做的事啊。好在他腳程快,眼能觀八方,耳能聽四面,費了好一番工夫後,終於成功甩掉了那一票可憐又可怕的宮女。但半天下來,他也快累死了。
倚在無人的廊柱邊上,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又長長吐出。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如果再繼續待在太子身邊,他一定會早生華髮,得想個辦法調職才行。正當他閉目思索該如何請求調職的時候,一個略帶些許不確定的聲音在他附近輕喚:
「梨江大人?是你嗎?」
黃梨江猛地睜開眼睛,沒料到會看見一個年紀好小、個頭也好嬌小的小宮女。她穿著如一般宮女身上的秋日常服——秋香色的衣料搭配紅色的腰帶,頭上梳著兩丸丫頭髻,圓圓的包子面孔上鑲著兩朵紅暈,水滴般黑眼看起來十分孩子氣。
原以為自己已經成功甩掉那些追著他跑的宮女了,卻沒料到還是被逮住了,而且對像還是這麼一個年幼的宮女。霎時間,他嚇了一跳,整個人差點沒跳起來。
其實何止他嚇到了,福氣也是吃了一驚。
她剛剛很辛苦地追著他跑,一路上不知道跑贏多少宮女,見他終於停了下來,以為可以見到他了,卻壓根兒沒料到——
沒錯,眼前這人是個有著七分俊美、三分英氣的美男子。
但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隱秀!
「呀?!」驚喘一聲,福氣連忙道歉:「對不起,我認錯人了。」還以為先前大家在追的人是黃梨江……隱秀哩。看來她是誤會了……
「等等。」見她往後跳開一大步,活像見到鬼,一副準備要逃走的模樣,黃梨江連忙喚住她。
她以為她認錯人了,可是他應該沒有耳背到聽錯她先前喚他「梨江大人」吧?
而既然他是黃梨江,她也沒有叫錯,那麼,她為什麼說她認錯人了?
見他伸長手臂想捉住她,福氣一驚,連忙拔腿跑得老遠。
雖然他確實是個美男子,可她也聽說有時候有些達官貴人會欺負一些落單的宮女,而那些宮女不久之後就會被趕出去之類的事情……可她是要留在宮裡當女史的,絕對不能被趕出去。
「喂,妳——」黃梨江伸出手想捉住她,卻撲了空。
見那小宮女恍如受驚的兔子般逃得老遠,黃梨江頓時感到啼笑皆非,但也沒有再上前追逐的念頭,畢竟他才剛剛逃過宮女們的追逐,現在還得要命。
只是這小宮女還真是奇怪,她是不是弄錯了什麼事啊?
唉,算了,他還是把心思放在那個真正令人頭痛的太子身上吧。
今年、今年,他絕對要調職,就算是自請外放到地方去任官,也比繼續待在東宮好,管他太子身份是不是會被廢掉,反正他也看透了,「那個人」是徹底扶不起。
*** *** ***
福氣吃了一驚逃跑時,壓根兒沒留意方向。她就像只受驚的兔子般,前頭有路就亂竄。這一個亂竄,等她終於覺得安全、停下來時,四周陌生的景物才令她警覺的慘叫一聲。
「糟糕,這裡又是哪裡啊?」嗚!當初進宮時,沒有人跟她說過這後宮有那麼大啊。
宮裡頭人那麼多,偏偏她老是往無人的地方跑,結果現在又找不到人可以問路了。無奈地,她翻出隱秀給她的圖,準備按圖索驥。
咦?等等,這宮門外好像寫著幾個字……
未明宮?看隱秀圖上的標記,這裡距離雲蘆宮很遠很遠啊,她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後宮裡有七十二宮、一百三十六院,大大小小的宮院加起來,數量非常可觀。福氣已經試著記下所有宮殿主人的身份,但總還是有漏網之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