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福氣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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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頁

 

  福氣站了起來,舉起雙手,看著因勞務而形成的粗繭。她低頭看了眼地下的落葉,又抬頭看他,她努力微笑。

  「我今年十六,你二十。我們以十年為期,未來十年,我都會在後宮裡等待著,當然我不會待在現在待的地方,如果你找得到我,我就告訴你我最大的秘密——那個你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反之,若你找不到我,我會在你百年之後,到你墳前給你唱輓歌,然後,告訴你我的秘密。」

  他挑起眉,考慮是否要陪她玩這場遊戲,但對其中規則卻有疑義。「萬一我活不到一百歲呢?」她是希望他長命百歲嗎?

  「那就只能跟你說抱歉了。我會帶著我的秘密進墳,一輩子不說出去。」所以你要活到百歲,變成一個長壽之人啊,隱秀!

  「那萬一,妳比我早死呢?」雖然很不願意想像她死,但是如果要玩,規則還是得先講好。

  福氣咬著唇道;「這就是風險了。天朝女子的壽命一般比男子多上三年,我比你年幼,當你一百歲時,我才九十六,你得相信我會比你活得久。」

  她在計畫什麼,他不是不知道,她想要藉此打發他離開。若非他也清楚這是她最後的讓步,他絕不會接受這種不公平的挑戰。

  「妳說,我有十年的時間?」

  她點點頭。「對,你每年都有機會回京,等你回來時,我會在宮裡等你。」

  「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在後宮三千佳麗中,找到妳?」他不無諷刺地笑問。

  「不難,對不?」福氣困難地擠出一抹笑。「而且決定權完全在你手上,要不要來找我、找到什麼時候,十年內,都由你決定。」

  他靜靜地看著她,眼中有一絲藏不住的渴望。他想要她一輩子在他身邊,但是眼前他只能接受次一等的選擇。

  他不喜歡她把十年時間說得那樣輕率。他的人生已經歷過兩個十年,他很知道若是沒好好珍惜,十年一眨眼工夫就過了。

  「我會找到妳。」他斬釘截鐵地說。「把妳那天大的秘密準備好,要不了十年,妳就得告訴我一切。」到時他就不會再放她走。

  他接受了?福氣不知道該鬆口氣,還是該歎息。因為她知道他下可能找得到她。這可能是他們最後一次的聚首了。為此,她衝動地走向他,以唇輕觸他不高興的唇。

  「再見,隱秀,多保重。」

  不夠。這不夠!隱秀想要用力的、深深地吻她,讓兩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一起呼息,一起喘氣。他知道,從今以後,只要吃到山葵,他都會想起她。

  可是他不敢碰她。現在不敢。否則他會走不了。

  他輕輕推開她,從她身邊走開。「福氣,以後別再吃山葵了。」

  她愕然笑道:「好,我答應你。」

  隱秀最後深深看她一眼,然後猛然轉身離去。

  十年為期的約定,自此開始。

  *** *** ***

  邊都臨穹距離王都盛京有干裡之遠。隱秀這一輩子從未到過如此遙遠的地方。儘管,母親的家鄉就在一山之隔,可他自小接受天朝的文化教養,再加上母親辭世,他對北夷的認識幾乎全憑幼年時的記憶及史書裡的記載。

  越往北方,人口越是稀少,景色也越荒涼。他們的車隊在通過了一處名為「望京門」的天險後,就進入一片高原地帶。夜裡紮營佈滿石礫的上地上,睡不著的時候,隱秀常常聽見雪狼淒惻的嗥叫與冰雨打在油布篷上的聲音。

  越往北方,氣候就越寒冷,隨行的侍從都已經換上鑲著毛皮的冬衣。隱秀以「經略宣撫使」的身份前來這御賜的領地時,依禮,他必須穿著正式的朝服,因此他並未換下衣裳,只在身上多加了一件腥紅色的大氅。幸好他體溫本來就此常人低,習慣了冷天氣,因此即使碰到了積雪的山隘,也不至於冷到無法接受。

  漫長車行一個多月之後,他終於踏上臨穹的土地。

  那小小邊城,幾乎抵擋下住城牆背後那巍峨的壯闊群山。此時季節大約是春末夏初,那片山卻仍有一半覆蓋在積雪之下,山高地北。

  穹者,天也。

  臨穹即是臨天。這個「天」,不是指天朝,而是天雪山。

  臨穹在天雪山下,這座高山矗立於群山之間,成為北夷人們口中的聖山。山巔有天池,整座山終年為白雪覆蓋,天池卻不結冰,被視為是聖池。

  北夷的部落就散居在這綿延不絕的群山峻嶺中,以畜牧為生。

  隱秀站在臨穹城池的關門前,他的一名隨從已經拿著他御賜的使節旗幟先行策馬到關口,要求守城的將領打開城門。

  不久,城門開了,一隊戎服士兵騎著馬往隱秀所在的方向而來。

  遠遠地,隱秀見到一面紫色的龍形王旗,是天朝的象徵。來人應該是守城的將領。

  但在王旗後頭,卻還有一隊人馬衝出,身穿北境人一貫的皮毛裝束。那群人所騎的馬匹遠較前頭那隊人的馬兒來得更加高大強壯,後發先至,竟比持王旗的隊伍更先到達隱秀面前。

  荒涼雪地中,隱秀身穿黑色朝服,身披氅衣,他獨立殘雪中,雖不言語,卻散發出尊貴的氣度。

  雪是白的,他的臉色也是白的。

  雪是冷的,他的身體也是冷的。

  但他沒有顫抖。

  甚至在那群後來居上的人馬氣勢喧騰地來到他面前、將他及隨從隔開,團團包圍住,使他孤立無援時,他仍凜然以對。

  高大的馬匹在他面前停下,為首的是一名身形高大壯碩、身穿北夷裝東,以藍色布巾半遮住面孔的男子。

  隱秀認出他的身份,是因為他有一雙碧色的眸子。像母親、像蘆芳一樣的碧眸。當下他微微震顫,因為這人必定與他有著血緣上的關係。

  在他以為自己已經孤單無依多年之後,他回到母親的故鄉,這才猛然想起,這些人與他母系的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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