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勵自是明白她想歪,也不更正她。拉著她的手,摸黑走進小木屋裡,她順從得可以,這令他嘴角微微上揚。也只有這種時候,她害羞得像個天朝女子。
「師父,這佛門淨地,這個是不是該……」她臉紅著繼續咳著,一時之間沒有感覺到黑色的屋裡有些擁擠。
「妳想到哪去了?」
「還能想到哪去?小時候師父讓我睡床,自己就坐在床邊,後來乾脆做了張小床給我,這麼保守的人說出這種話來……」她不想歪也難啊!
就算師父要她,她下回再要回來就是。如果不是要她……她又咳一下,堅持一定要學到點穴功才划算。
足下踢到什麼,她覺得有異。這觸感有點像……
「勤之,準備好了麼?」
「咦……」她感覺到師父的手輕輕撫上她的心口。她一愣,直覺抬眸看向那閃著月光的眼眸。
那眼眸裡毫無情慾,只有往昔的溫暖以及溢出來的憐惜情緒。不對勁!她正要狂奔出木屋,哪知他纏住她的纖腰,輕聲說道:
「勤之,別太緊張,我一直在這……我一直陪著妳……」
「等等……」嘴上輕輕被吻了下,她心跳一下,也就這麼一下。根本無心去體會這吻上的滋味,她開始冒汗,暗自咒罵長孫勵,也只有這種時候才會以色誘她吧。
接著,師父拉過她的手臂纏上他的腰身,讓她完全貼上他的胸前。
她開始發抖。
非奸即盜!非奸即盜!
「勤之,」他在她耳邊,小心地、不敢太大聲地說出她已經預期到的事。「現在這滿室,都是人偶。」
她的神經斷裂了,跳進師父的懷裡,尖叫著:
「啊——師父救我!」
慘叫聲頓時中斷。
*** *** ***
天堂與地獄總是一線之隔的。
她記得,某個國家的文句是這樣寫著,翻書房李大人為了配合天朝人的用法,於是改成:人死後,上得碧落或下黃泉的標準是要看你的福德多寡而定。
當時,她看了後,沉默很久。李大人老了,總是認為天朝是世間最偉大的國家,一切用法都得照天朝而走,不去管合不合理。
天堂與地獄啊……
她含淚著,發抖的手指撫上紅腫的嘴,內心充滿了不甘!
一點美感都沒有!
徹底破壞她的幻想!
哪有人在嚇她後,又怕她被嚇著,所以吻上她,讓她轉移心思。
這有天理嗎?從她十二歲之後,師父再沒吻過她,現在可好,吻了是吻了,她什麼感覺都沒有!
甚至,這次跟十二歲那年一樣,她完全看不見師父的表情!
她恨哪!
她憤憤想朝外,才翻個身,驀地又僵住,緩緩地又躺平。黑暗裡她看不清,總覺得有無數人偶的眼睛在盯著她。
她的手在床面上摸索,摸到長孫勵的手,故意用力握住。
咦,沒反抗?
她食髓知味,慢慢慢慢地把頭歪到床內側師父的肩膀旁。
咦,死板師父竟然沒有把她一頭推下床?
她吞了吞口水,猛然拉掉自己的被子,鑽進師父的被子裡,正要得意地笑出來,突地發現,長孫勵已把整條被子讓給她了。
她暗哼一聲,悶不吭聲地躺平。
她的眼珠又往床外移去,心顫了顫,又快快移回來。她就是無法與這些人偶共枕,也很清楚哪天太后再故意嚇她,她照樣會暈……
她長歎一聲:
「師父,我可不中用,是不?明明自幼就是個小霸王,卻無法克服自己的弱點。」
她等了等,沒等到長孫勵的回答,以為他鐵了心。她暗罵一聲,索性轉身面對床外頭。
她又是一抖。真的不是她錯覺啊,明明木屋黑漆漆的,她卻覺得很多眼睛閃閃發亮在看著自己啊!看戲啊你們!
她摸著放在懷裡的書,告訴自己,這些人偶沒在盯著她沒在盯著她
身後有人連著被子把她拉進懷裡。
她鳳眸紅了一圈。
「師父總是理智多過感情,我不想面對的事,你偏逼我面對!」
「……是啊,這幾年妳心意還能不改,著實令我鬆口氣。」那聲音,如清風,拂過伸手不見五指的屋裡。
她眨眨沾了點淚珠的睫毛,嘀咕道:
「就是不知道師父有沒有變心。」
「我有嗎?」那聲音帶點溫暖,還有點疑惑。
她忍不住笑了。「說起來,師父也挺倒楣的。皇帝老頭年老才有皇子,好不容易輪到你要帶我回封地了,他又死了,哎,師父婚事一波三折,可不要再拖下去才好。」她從被裡伸出小指,輕輕勾住他放在棉被上的修長手指。
「我自然不會讓它拖的。」長孫勵答著。
他不拖,那等同她的婚事也不會拖,師娘的日子可期。她從十歲等到十二歲,沒想到沒當成師娘反當了小國舅,本以為很快可以隨師父回封地,不料皇帝老頭又死去。
她一點也不喜歡那老頭,卻也知道天朝不能一日無主,小皇帝才幾歲,哪能威懾朝堂,所以,她願意陪師父等,等到小皇帝成人,他們便一塊逍遙去。
她又歎了口氣:
「我聽趙子明道,其實人心是很容易變的。師父的心,算是難能可貴了吧。」
又是趙子明?長孫勵將這蠶繭拉得更近,不意外地聞到她身上淡淡冷冷的馨香味兒。
她身上,總是有這氣味,從小到大就是如此,尤其夜裡味道更明顯。
偏偏她少年時夜裡老愛闖進他的寢樓裡像個野霸王一樣霸住他的床,讓他既頭痛又無奈。
「師父,你道趙子明會娶幾房呢?」
他攏起劍眉。「他娶幾房干妳何事了?」
「我很關心啊……」龐何語氣一頓,忽然覺得不太對勁。她這只蠶繭殼好像脫落了,有人的手臂改伸進來環住她的腰。「……非常非常關心!」她試探了一下,發現自己完全被拖進後面那人的懷裡。「……師父,我能不能面對面,跟你談,趙子明的事呢?」
「……趙子明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