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然。
許多人懷著崇拜他的心情,走過他踏的每一寸地方,看過他看見的每一處美景,住過他選擇的客棧……好奇他家鄉妻子究竟是如何的絕色,才能與其匹配。
每次問到這問題,總是看見這位學者,微微地一笑,雙頰透著一抹紅暈,卻不肯多說一句話,這令追隨他的人總是好奇,龐師傅到底是有妻還是沒妻?如果有,是美是醜?如果美,為什麼要長年留在家鄉?
曾有官員中意他的才氣,作主將女兒許配給他,哪怕家中有元配也沒有關係,女兒願為側室,留個女人在他身邊打理一切才是最重要。
哪知,龐然靦腆但堅定地拒絕,惹得官員大怒,但終究還是不捨這個人才,放他獨自一人走了。
追隨他的人,心裡疑惑卻不敢詳問原因,只含蓄問道:
「師傅在外遠遊,理該幾年回故鄉一次,將來若有兒子,父子儒名揚天下,這不是一件值得拍手稱喜的事嗎?」粗俗一點就是,師傅你不要外頭的女人,那偶爾回回家,跟寂寞的師母洗洗鴛鴦浴一塊蓋蓋被,早點生出個胖小子,將來龐家名揚天下就靠父子檔。
「我不求孩子跟我一般,只求他健健康康就好。」龐然聖潔地微笑著,俊秀的面容竟又紅了。
當場,一票死忠跟隨者倒地不起。這到底是有孩子還是沒有?師傅你臉紅,到底是想到了什麼?師娘生得到底如何?你到底成親了沒有?如果沒有,可不可以接受男風——當然,擁有最後一個想望的弟子們被其他人徹底滅了埋屍荒野。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冬去春來,春走夏來……
天下大儒之名,一直不滅。
甚至,已有傳言,龐然出身天上神界,所以世上沒有凡人可以留得住他,等他將滿腹知識傳授給天朝人後,便要歸天去了——當時,他的名聲,已經連皇宮裡的老人都知道了。宮裡老人連下聖旨,封此人為天朝太傅,並特例將聖儒之名賜為功名,就等他入宮來。
不料,聖旨還沒到,這位聖儒,就在他四十歲這一年,不小心在一場天朝小型暴動中,為了救人自懸崖滑落了。
無數的跟隨者因此崩潰了因此發瘋了因此拿著刀替聖儒報仇去了……
而這位天下聖儒,沒有其他掉崖者的好運,諸如半空被冷面俠女攔截、順著溪水被農家女所救,以譜出動人良緣——這些奇緣,他完全沒有遇見。
在掉崖的一天後,有縣民在溪頭發現他與其他人的屍體,於是非常好心地將他們一塊搬上牛車,一路馳往衙門停屍房。
這是小縣,停屍房時常處於空虛寂寞的狀態。
當這幾具屍體送入停屍房時,仵作們都手舞足蹈,因為他們熱愛仵作這個行業,他們需要屍體來練習,而現在,無名屍是最佳的對象。
仵作一,進行清理屍體表面污穢處,並且記錄外傷所在。
仵作二,徹底清洗屍體每一處骯髒,讓他們保持自出生以來最乾淨的狀態。
仵作三遷入停屍房,即將進行最偉大的工程。
仵作三第一眼就挑中一個不那麼健壯的身體,仔細摸過光滑屍體的每一處,當然,一定也要包括隱私處,以確認與平常學習的有無不同,最後,仵作三拿起特別訂做的長刀,準備一刀劃破屍體的肚腹,拿出內臟來研究。
屍體,猛然震動了。
*** *** ***
「啊啊啊啊——」停屍房傳出失控的尖叫聲。
仵作們相互看一眼。
這聲音,很驚恐,他們也很驚恐啊!
屍變啦!
才一眨眼,一名光裸的男子拉著死人白布匆匆奔了出來。
「是屍體三號!」
那男子既驚恐又狼狽,連連遮著身,鳳眸瞪著停屍房裡,彷彿停屍房裡有多可怕的鬼怪一樣。那驚嚇的俊臉、活動自如的四肢、潔白有彈性的身軀,實在不像是個死人……
於是仵作們沉默了。
他們想起,先前徹底清洗這個男人,摸過這個男人的每一處……
還有另一個人,也徹底摸過了……就在停屍房裡,那個人,慢慢走了出來。
是仵作三號。
「妳妳妳……」屍體三號記得非常清晰,那時他在掙扎清醒中,徹底感覺有只軟軟的小手摸過他全身上下,包括、包括……是女的!是女的!
當他一張開眼眸,看見這個女的正站在自己旁邊,分明已經將自己全身上下的身子看個透徹,摸個過癮。思及此,他俊秀的臉龐竟是通紅,勾勒出異樣的丰采。
仵作一號看傻了眼。
仵作二號也看傻了眼,並且因此失神了。
仵作三號看看他,再回頭看看停屍房裡剩下那些粗壯的屍體,惋惜地歎息著:「可惜了。」語畢,拉上停屍房的門,繼續進行她的解剖大計。
這就是龐何的父母——龐老太傅與龐老娘一開始的相遇。
天朝聖儒〈2〉
相遇不等於成親。
但如何成親的故事,龐然的弟子們以不清楚、不知道,拒絕回答等答覆來搪塞,並以忘掉它、否決它的口號來洗掉自己的記憶。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後,老邁的仵作在偶爾提到陳年往事時,會想起,有一個姓龐的讀書人,自從被誤認為屍體後,竟然連著幾次都再裝成屍體進停屍房。
而且是各種死法的屍體。
因為,這讀書人想求親。
他經過一夜沉澱——其實是臉紅一整晚,不停想著那姑娘,發覺想要求親的姑娘,是以停屍房為家,幾乎不曾出來過的孤僻女子。
他求親被拒,活了一把年紀又不懂得追求,最後聽信看戲好人讒言,持續裝成不同種類屍體來接近仵作三號。
「小三以為他是哪裡來胡鬧的年輕人,哪知他都有四十了,竟然連點追求的花招都不懂,就這麼傻傻地被縣裡的人誆,一直扮成屍體去追小三,要不是小三最後對他有點意思了,恐怕他要裝一輩子屍體……這年頭,只有女人賴著男人,哪有男人被看光了就賴著女人呢?真是。」那些老邁的仵作對於一些奇怪的事情總是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