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聞言有些疑惑,但又很快被轎裡出現的另一個人給吸引了。
那人,是十八、九歲的模樣,眉目清朗,神色帶點儒雅,他穿著墨色華袍,淡淡地掃了樓主一眼,而後對著那小少爺溫聲說道:
「勤之,別這樣笑。」
龐何立即抿起小嘴,收斂起來。在爹面前可以胡作非為,但在師父面前還是要小心點,上次她也只是鬧鬧戲班子,晚上她爬牆過去找師父玩,就見師父的睡房關得緊緊的,她怎麼敲怎麼撞也沒人理。
這一關就是七天,害她以後不敢太過火。
她掩嘴咳了一聲,見長孫勵關心地看向她,連忙道:
「沒事沒事,我好得很,師父不能反悔的!」
長孫勵摸摸她的額頭,牽起她有些涼意的小手,步進戲樓裡。
她又偷笑,感覺有陣陣暖氣輸入她體內。師父的內功她也好想學哪!點穴功更想學,吱吱吱。
來到二樓,樓主非常慇勤地伺候一切,捧上茶水,端上小孩子愛吃的甜葉,小心問道:「王爺,可以開戲了嗎?」
「開吧。」
「那王府的侍衛……」
長孫勵沒回頭,道:
「就讓他們在樓下看吧。」
「是是。」樓主輕輕掩上門。
龐何還是第一次出來看戲,她倚在欄上,正好對上樓下幾十雙眼睛。她一愣,立即又縮回來。
「師父,他們在看你耶!」她有點怒。她眼睛只有一雙,看師父都看不夠呢,這些人竟然拿十幾雙眼在偷看!
長孫勵聞言,失笑:「是啊,他們都在看我。」輕輕拍開她要拿甜果的小手,道:「當初妳跟我說為什麼會去鬧留在龐府的戲班?」
「因為我偷聽到樓主跟戲班裡的人說,我爹是天下聖儒又是太傅,雖然年紀老了,但面目看起來比同齡的人還年輕,如果能想法子睡上爹的床,那就真是吃喝不盡一輩子了!」她一想到就想暴走。「我爹說過,那張床只有我娘跟我才能上去睡的!爹讓別人睡,我就把他鬍子眉毛拔光光!」
長孫勵淡淡道:
「這就是了。這是那樓主拿來的東西,妳就別碰了。」
哇,原來師父比她還小氣。她看看盤子裡的果子小巧可愛,但也不會很想吃,於是托著腮,開始看著戲。
往年初一初二,爹都進宮去。明明是一家子受邀,爹都說宮裡悶,唱的戲都是祝賀天下太平之類的,讓她待在家裡跟娘玩。
去年爹找了戲班入府哄她開心,結果唱的是一名書生游天下最後變成天下聖儒的戲,無聊得要命,最後她睡倒在爹懷裡。
原來戲是很難看的,她這麼想著。
今年初一初二,本以為爹不在還有師父在,哪知師父是皇族,比爹還慘,待在宮裡四天才能脫身。
可憐的師父,在宮裡看完一出,還要陪她再來看一出,她掩嘴偷笑,因為她是未來的師娘嘛!
她忍不住又咳了一聲。
不等長孫勵說話,她道:「我好多了好多了……戲開了戲開了!」她趕緊認真看戲,免得又回去躺著。從小除夕躺到昨天她躺得都累了。
長孫勵看著她的側面,暗歎口氣,把她整個小小的身子抱過來,讓她舒服地坐在自己的懷裡看戲。
吱吱吱。她眉開眼笑,當師娘就是有這好處啊!
「翻書房的李大人也來了?」長孫勵看見樓下的官員,不由得揚笑。「勤之,妳仔細聽戲,看妳能聽懂多少。天朝裡有專門譯文的人才,可惜,會說的有限,妳瞧,那李大人在翻書房做了許多年,文筆極好,是翻書房裡最好的人才。」
她跟著瞧去,看見一個老老的老頭。她沒什麼感覺,但既然師父說這老頭人好,那她絕對會尊重這老頭的。
長孫勵又在她耳邊說著:
「各國海運不便,在天朝裡難得見到異國百姓,更別說是這種戲班子了,這次有機會妳好好聽他們的戲,看妳學得如何?」
她應了一聲。以後她是要跟師父出海當海盜,自然要多懂一些言語的。她看見台上炫麗的雲彩四溢,不由得驚奇萬分,馬上就吸引她這個小孩的注意力。
去年龐府裡可不是這樣唱的。她目不轉睛,看得津津有味。
長孫勵見狀,微微一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啊……
他瞥見那桌上甜果。宮裡的甜果不知好上多少倍,但他阻止她吃的主因,是要她別碰咒她死的人送的食物。
他還不致無理到處治那樓主,但有人咒龐何早死,他心底總是不悅的。
「師父……你有沒有一眼就喜歡上哪家姑娘過?」她頭也沒回地問,目光還停在戲台上。
「……嗯?怎麼這麼問?」
「那戲是這麼唱的啊。」她只能聽懂七、八分,再加上劇情簡單,她看得很通也很感興趣。
一眼就喜歡上呢……雖然她喜歡師父,但也是從師父待她好,肯教她功夫開始。她忘了追問答案,因為她又看入迷了。
她看得入迷,樓下百姓也看得很入迷,只是他們的目光是往上抬,看著二樓那株相貌出奇的小紅梅。
每次她看著看著咭咭開心笑出來時,樓下百姓也會轉頭看看戲台上演到哪一段精采處,而戲台上的戲子雖然如往昔的演著,但眼角一直瞟著二樓,一看見那跟恭親王坐在一塊的小少爺小嘴揚著,他們演得更為賣力。
「咦!」龐何指著戲台,問道:「師父,那紅紅的背景是指京師在著火嗎?」
長孫勵隨口道:「是啊。」
「為什麼他們一見鍾情要成親,京師就著火了呢?」
長孫勵聞言,輕咳一聲,委婉道:
「自然是愛得濃烈,連他們所住的京師也因此感受到那無法抗拒的……咳,愛。」
龐何喔了一聲,目光雖然還停在戲台上,心思卻開始移到師父身上。
京師著火?她跟師父根本沒這感覺吧?她低頭看看自己坐在師父腿上,師父的雙手卻沒有抱住她,反而很規矩地放在兩旁。
她想起師父說要等她長大指婚的那一夜,她翻來覆去一直睡不著,第一次這麼期待未來的生活,隔天師父親自跟爹提時,師父看起來卻是清爽得很,一點也不像她眼皮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