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其他的人或事,就不是現在的他所該留意過問的了,只是白毓錦剛才的那個問題,讓他的心頭一跳——
「你與那女賊之間可還有什麼故事沒有告訴我?」
明明他已無話可說,為什麼這句話卻好像觸動了他心底的什麼東西?
他和那女賊能有什麼故事可說卻未說呢?這幾年她總是趁他睡著時來,兩人很少打照面,就是見到了,他也很少主動開口和她說話。
有一次,她從窗子進來的時候踢翻了他的燭台,幾乎引起失火,他終於失去了涵養,憤而喝道:「你這個小賊,可知自己差點闖下多大的禍?」
她當時笑道:「我們神偷門的人向來只走窗戶,不走門,打翻你的東西只能說句『對不住』啦。」
還有一次,她偷走了他最常用的一把刻刀,那刀柄是用一塊羊脂白玉做成,極為名貴,但讓他生氣的並不是因為這把刀身價昂貴,而是因為他用了十幾年,已經用得十分趁手了。
那時見她又要跳窗跑掉,他怒問道:「你叫什麼?把刀留下,這桌子上的東西任你拿!」
她回頭一笑道:「我叫小桃紅,這桌子上的東西我只看上這一件,其他的我都不要。」
這些小事,並不是白毓錦口中的「故事」吧?不說,只是他覺得沒必要鄭重其事地講給別人聽,尤其是他那種好打聽故事的人,聽到那人的耳裡,還不知道會編派出什麼新詞兒來,所以他乾脆不提。
但白毓錦有句話說得對,是他一次次的縱容練大了小桃紅的膽子,才讓她一次次地得手。
他並非憐香惜玉,也並非膽小怕事,那為何總會對她網開一面?
他皺眉,看著面前那株玉樹上的翠鳥,它的雙眼還是那樣烏黑圓潤,神采奕奕。
「你要是敢像她那樣頑劣,振翅飛走,我就打斷你的翅膀。」他對著那隻鳥瞪著眼,說不清自己此時的胡言亂語是想威脅誰。威脅這隻鳥嗎?玉石做的死物,能懂什麼?威脅那個小賊嗎?她人已不在眼前,根本聽不到。
看來他一定要去一趟桃花溪,才能了結此事。
第三章
桃花溪,距離東川三十里之外的桃花縣城外一條繞城的小河,平時來這裡的人多是一些洗衣女,或者是垂釣的漁夫。
白家和君家的馬車停在桃花溪邊時,立刻引得附近村民的爭相觀望,紛紛猜測這是哪裡來的大戶人家。
白毓錦走下馬車,看著桃花溪中潺潺流過的溪水,回頭問道:「這桃花溪也著實不短,邀你來的那個女賊沒有說在哪裡與你見面嗎?」
君亦寒四周梭巡一圈,用手一指不遠溪中的一條小船,道:「那船,你不覺得奇怪嗎?」
白毓錦這才注意到有一條小船飄在溪中,船被岸邊的柳樹拴住,但船上沒有舟子,只有兩根船槳。
「是船夫偷懶,或是回家吃飯去了吧,也沒什麼。」白毓錦不以為意。
邱劍平在旁邊開口,「那船是很古怪,這小溪水淺,居然能把它托起來。」
於是幾個人走過去,只見小船中端端正正地擺著一封信,上頭寫著「君亦寒公子展閱」。
「哈,這還是願者上鉤。」白毓錦笑道,「不過這丫頭真的是古怪,她怎麼就算準了我們會走這邊,還能看到這條船上的信?」
君亦寒撩起衣擺上了船,拿起那封信,拆開看了看。
白毓錦問道:「信上說了什麼?」
「讓我在這裡等,說是會有引路人帶我去見她。」
「引路人?」白毓錦又四下張望,這裡只有一些村民,看哪個都不像引路人,他走到溪邊去問一個洗衣的村婦。「大姊,這條船是誰拴在這裡的?你知道嗎?」
那村婦忙將手在衣服上蹭了幾下,誠惶誠恐地說:「俺也不知道,一大早這船就在這裡了。」
邱劍平的目光停在前面的一片樹林裡,拉了拉白毓錦的衣服,「你看,那『引路人』來了。」
他回頭去看,不覺大為驚異,因為從林子裡走出來的並不是人,而是一匹神駿的黑馬。
那馬走到船邊輕輕地嘶鳴一聲,對君亦寒點點頭,然後用牙去咬樹上的船纜,輕輕一拽,就將船纜拽下,含在口中,四蹄張開,慢慢地踏步而行,而那船就隨著馬兒一起向前滑動。
「天啊!真是奇妙!」白毓錦縱身一躍,也跳上小船,不料小船晃了晃就開始下沉,他急忙又跳回到岸上。「這是怎麼回事?」
邱劍平沉聲道:「這船設計精巧,只許一人站在上面,多一人就會沉船。」
「那,豈不是要讓亦寒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拉走?」白毓錦忙道:「我們上車去追。」
「只怕若是你去追,那馬兒就不走了。」邱劍平道。剛才她看得清楚,白毓錦跳上船的那一刻,那匹黑馬立刻站在原地不動,直到他離開,馬兒才重新行走。
白毓錦試著跟在船旁快步走了一陣,果然發現一旦他追得緊迫,黑馬就原地不動了。
「是誰訓練出這麼厲害的馬兒?」他驚詫地說:「就算宮中的御馬師也未必有這樣的本事吧?」
「我看對方對君二少沒有惡意,不如我們就在這裡等他回來好了。」邱劍平拉住他。
白毓錦雖然認可她的話,但不免還是有點擔心,望著那馬拉著船兒,飄飄蕩蕩地一直走進林子深處。
*** *** ***
君亦寒對馬兒拉船的事情也覺得奇異,但是他料定這是小桃紅在搗鬼,更是沉著應對。
桃花溪穿過密林,四周幾乎無路,那馬兒到最後也只能走進溪中,踏水前進。
君亦寒的心中忽然閃過一段文字——
「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
這馬兒帶他去的地方,會不會是另一個桃花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