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形之下,逃出來的人如果是正牌的沙如雪,那麼日久生情的說法就更加合理……
不!他絕對相信她就是他的雪!他只需要找出證據來證明它。
「你也覺得沒有道理?」蓮兒脆生生地問道。
他恍然想起自己還有同伴。「你為什麼加上一個『也』字?」
「其實這是很有道理的。大雪姑姑回國不久,曾爺爺就曾經說過,當初是看在大雪姑姑的身體比較好,才先為她安排婚事。可是她的性格太冷靜、太有主見,不好控制,反而是小雪姑姑內向害羞,人云亦云,留著她還此較有用。」楊真蓮直勾勾地望著他,嘴角有一抹奇異的笑紋。「無論逃出火場的人是誰,只要是『沙如雪』就一切平安,只要是『沙宜雪』就沒有活路。為了保命,如果是我,我也要宣稱自己是沙如雪了。」
「蓮兒,你在說什麼?」他心頭一震。
「唉,搞了半天,原來連你也不知道,不跟你好了。」她歎了口氣,跳下台階,舉止還是五分鐘前那個撒嬌愛笑的小女孩,神情卻有一種超乎年齡的陰森詭異。
柯納警覺起來。雖然不知道背地裡究竟有什麼事情在運作,直覺卻告訴他,應該與這小女孩保持拒離。
噤!
一聲比拍掌響不了多少的啪嚓聲,從側面樹林裡傳出來,近得幾乎就在第一排樹叢之後。
他才剛站起來,下一秒鐘,就直挺挺倒了下去。
莫名其妙的感覺甚至比痛楚更早升起,他腦中先是一陣空白,接著,眼前浮起詭異的艷紅色,一陣劇烈的痛苦從左胸爆開。
他中槍了!有人要殺他,而這小女孩知情,為什麼?他軟倒在門廊上,模糊地想。左胸的痛楚越來越強烈,強到他甚至喘不過氣來。
意識昏昧朦朧中,有一隻冰涼柔軟的手搭在他鼻端前一探。
糟了,小女孩知道他還有氣息,他們會再補上一槍……他想轉開頭爬離現場,全身卻像一具屍體般僵硬無力。除了僅存的半縷神智之外,他知道,自己看起來已經陷入昏迷。
「還活著嗎?要不要再補一槍?」一個陌生而冷漠的男聲操著中文問道。
「死了。」是蓮兒的回答,和那個男人一樣冷漠。
「問出了什麼沒有?」
「他什麼都不知道。」一個足尖很失禮地頂了頂他腰際。
嘿,小女孩,注意你的態度!
「喂!你們過來,把屍體處理掉。」陌生男聲回頭向某些人說。
「不必了。」蓮兒冷淡地阻止。「讓沙如雪自己回來處理吧!」
「這樣好嗎?」
「你們不是想警告她嗎?」一陣清亮的笑意溶入語音裡。「還有什麼方式比讓一個女人親手處理她情人的屍體,更能達到警告效果?」
真是最毒婦人心!年紀小的婦人一樣不可小覷。
「……也好。」陌生男聲語下多了點防備和忌憚。
你該防的!這女娃兒外表機靈絕艷,心腸卻如此狠毒,將來絕對有當亡國妖姬的條件,總有一天你會輪到與我相同的下場。柯納強撐著最後一抹神智,在心裡嘲諷。
「我們走吧。」
四周響起一陣窯窯窄窄的聲音,頃刻間,門廊前的不速客走得一乾二淨,庭園裡再度恢復成平靜疏懶的夏日時光。
唧唧唧——
震耳欲聾的蟬鳴聲,是他昏過去之前,最後聽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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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
人死了還會有痛楚的感覺嗎?若真是如此,那麼死亡顯然不是一了百了。
遠方傳來一陣低沉的呻吟,過了片刻,他才發覺那是自己的聲音。
死人也能說話?這可神奇了。
柯納鼓盡全身力氣,勉強讓眼皮撐開一條縫。
眼前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
天堂不可能是黑的吧?短暫的慌亂過去之後,他定了定神,再試一次。
原來是窗外已經天黑的緣故,那麼,他還活在人間了?
他全身的關節僵硬如石,頸部只能勉強轉動一、兩公分,四周濃沉沉的暗色讓他什麼也瞧不清楚,只隱約知道自己躺在一處陌生的房間裡,沒有開燈,紗質窗簾透進一丁點星月的微芒。
「唔……」他粗嗄的呻吟,努力想坐起身來。
「別動。」
墨色之中,有一個人形往床沿坐了下來,他可以感覺到床墊在身下陷了一陷,既然還有知覺表示他沒有癱瘓,他鬆了口氣,驚惶的感覺漸漸退去。
「為了不讓你翻動,扯裂了傷口,醫生下的麻醉藥重了一點,明天早上才會退去。」來人壓低的聲音難以分辨出性別,聽起來只覺得很耳熟。
強烈的虛弱感讓他閉上眼睛,胸口重沉沉的,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槍!胸膛火燒般的疼,是因為他中槍了!
那個小女孩……楊真蓮……雪知道嗎?
「雪……危險……」他急得滿頭大汗,才勉強擠出短短幾個字。「去……告訴……」
「你自己都小命難保了,還有心力去管別人?」黑影以低暗不可辨的語音嘲弄他。
這人顯然無意幫他傳話,那他為什麼還要救下自己?他又是誰呢?
「電話……」柯納都已氣若游絲了,還固執地瞪著對方。
黑影低聲笑了起來。
這時,房間短暫地亮了一下,又回復幽暗,似乎有第二個人開門進來,亮光來自走廊上的夜燈。
一絲幽香飄進他的鼻端。柯納眼睛一亮。
坐在床前的黑影站了起來,低聲沉笑。「他對你倒是情深義重,自己只剩半口氣吊著,還念念不忘你的安危。」
這幾句話用中文說的,更加肯定來人的身份。
其實,根本不用旁人多口,只要她出現在他的周圍,即使不用親目所見,他仍然能立刻認出她來。
「這幾天多虧你的幫忙。」沙如雪低柔的聲腔一入耳,頓時讓床上的病漢筋骨舒暢。
「小事一樁!我不做電燈泡了,你們倆慢慢去情話綿綿吧!」黑影幾乎無聲地離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