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涼柔嫩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愣,理智隨即提醒他這是不合宜地,但他僅是稍稍解鬆了些力道,卻沒有放開她。
「呃……如你所見,我受傷了。」
「看起來很嚇人。」他作出評論,將語調放慢,把才纔的慌亂收起。
「是這樣沒錯,但其實都是細小的傷口。你不要緊張啊,你們應該慣於血腥的場面了吧?」初桐淡笑著,很順勢地、輕輕將手抽回。
方纔無預警被掌握住的感覺讓她突地心頭一驚,現下手抽離了,溫暖、被包裹住的感覺沒了,但那陣陣暖意卻仍停留在心中。
有人關心、有人擔憂的感覺真好……
「過來擦藥吧。」他指了指最靠近他們的一張診療椅要她過去。
初桐一拐一拐地走到暗紅色的診療椅前,乖乖地坐下。
「腳也有傷嗎?」他注意到她的走法不大對勁。
「應該是沒有,只有淤青吧。」
「你是怎麼受傷的?」他背對著她問道,從消毒鍋裡面拿出一支鑷子,從一旁的一個不繡鋼罐裡夾了一小塊棉花。「跟學生打架啊?」
「才不是,我跌倒了。」
反正她今天已經夠丟臉了,坦承一下也不會怎樣。
「呃?」他沒有預期到會是這樣的答案,有些驚訝地轉頭看了她一眼。「車禍嗎?」
「不是,是單純的跌倒。」她很無奈地回應。
他沒說話,僅是笑著,回到她面前,將棉花沾了些水幫她清理。
他那噙在嘴邊、很溫文的笑容看在她的眼裡總覺得有點刺眼,哼哼兩聲:「你要嘛就大聲笑我,我不會介意的。」
他蹲下來幫她上藥,沒有如她所願地乾脆地大笑,只是頓了一下,然後道:「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啊?」她沒料到他竟然會跳脫話題跳得這麼快,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考慮一陣子了,可是不知道這樣的忙會不會對你造成麻煩……」
「你就直說吧,你這樣我很緊張。」她被他那不輕不重、雲淡風清般的語氣攪得好忐忑,忙笑著接話。
「我有個今年讀高三的表弟,他想要上你的課,可是和其他的補習時間沖堂,所以想說可不可以跟你拿一些考卷,他跟我說過你自己編寫的考卷很棒,跟指考的走向很接近。」
她笑出聲,頓時鬆懈下來。「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咧,當然好啊,拿個考卷有什麼問題。」
「那太好了,我這個表弟很聰明,也挺上進的,功課也一直很好,他的同學似乎都有在你的家教班上課。」
「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初桐想了下。「我可以幫他上課啊。」
他抬起頭看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樣。「你是說去當他的家教嗎?」
「是啊。」
「這、這樣不好吧,太麻煩你了。」
「怎麼會,只要時間剛好的話,我跑這一趟沒什麼問題,怕得是學生不夠積極而已。」她很肯定地微微笑著。
她平常是沒有在兼家教的,但對方是方順頤、她很欣賞的一個朋友,所以她願意幫忙。
他看起來很驚喜、很感激。「如果能夠這樣,那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我欠你一份人情。」
她被他誠摯的模樣打動了,那對直視她的眼睛讓她有些不好意思。「讓你表弟還就好了,你這個當表哥的這麼盡心盡力還真是難得。」
「我們像親生兄弟一樣。」
「哦?」
他再度低頭,拿了一旁的繃帶在她手上繞了兩圈。「國小六年級,當我爸離開我和我母親以後,我阿姨便把我們接過去住,並負起照顧我的責任,所以我和表弟的感情特別好。」
「你父親是……生病?」問題一出口,她便後悔了。「對不起,我不應該多問的。」
「不要緊,我父親他……是外遇。」
方順頤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根本毫無交情的人透露這麼多私事,家裡的事情他一直都很不願意讓別人知道的。
之前,他一直認為他之所以對初桐特別,是因為她是依巧的朋友。
但……他並不是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
他漸漸明白,他對初桐的不太一樣,不是因為其他的因素,只因為她是個很令他欣賞的女子、且和他有種說不出來的……契合。
方順頤的聲音很輕柔,將紗布固定好的動作也是,但聲音夾帶著的那一點點失落還是進入了初桐耳中。
她沒有接話,對於這般好似「同情」的言語她說不出口。她當然不認為他是在博取同情,但是若她接了話,就會有那種意味了。
但她疑惑的是,她聽依巧說過很多他的事情,卻從來沒有聽過半點有關於他的家世背景之類的話題。
除去那些抱怨,依巧也只是會喜滋滋地說方順頤怎樣對她好、怎樣處處順著她容忍她……
初桐望著這個此刻與她十分靠近的男子,那股混著酸的苦澀又湧了起來。
他……一定很愛依巧吧?不然以他這樣頗有自己的主張的人,怎麼會願意放低身段?
她的視線停留在他低下的臉上……是因為此刻只有他們倆嗎?是因為空氣中飄蕩著一鼓難解的因子嗎?
她總覺得眼前有些濛濛的,有股極度想要觸碰他的衝動……
「好了。」方順頤輕輕按壓了下紗布,滿意地笑著抬起頭,卻因為對上她的視線而頓住。
他不確定她的眼神是代表著什麼,但卻確定那樣的眼神用力撥動了他心中的一條弦,蕩出了陣陣波動……
他沒有意識到他與她之間的距離這麼近,而他們周圍昏黃的色調、靜謐的氣氛像是在催化著什麼……
「欸?」當他的手上抬擱到她身旁、當他的身體微向前傾的時候,初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斷了方纔的凝望。「包起來的感覺很嚴重喔。」
是怎麼回事……
她剛剛是怎麼了?
她的手心冒著汗,覺得臉似乎也在發著熱,覺得好緊張。
噢,別想了,再想下去不知道又會厘出怎樣的情緒……
方順頤撐著診療椅,順勢站起身,解釋道:「你待會還要上課,避免你的手沾到粉筆灰,所以我固定得比較牢。回到家要記得把紗布取下來,讓傷口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