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看似平常的對話,卻由不該說出口的人說出來了,聽在韓聿柔的耳裡,格外的彆扭。
「不好意思麻煩你……」
「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邵司衡的眉頭揚得更高了。
韓聿柔一見邵司衡挑眉,便恨不得一巴掌呼過去。雖然邵司衡是個美男子,但是他的姿態實在是太高了,就連說個話,即使他說的是實話,還是讓她覺得他很欠揍。
實話最不可愛了。至少在醫院裡是不可愛的,顯然邵司衡完全不明白這個道理。
「可是……」
「還是你有更好的去處?」邵司衡挑高眉問。
「沒有……」一擊中的,韓聿柔被邵司衡的話擊倒,體無完膚。
是,她是沒去處。
是,她是無家可歸。
是,她拖著行李也很難找到落腳處。
這些統統是事實,可是邵司衡有必要這麼直接的說出來嗎?
她只是不過是不想麻煩他,深怕因為跟他走太靠近而引起不必要的傳言罷了,雖然她昨天已經知道他的脾性跟他那冰冷的外表不太相符,可她還是害怕跟他扯上任何關係。
她不想成為醫院內茶餘飯後閒扯的主角。
「也許我不該……」邵司衡低聲的喃喃,望著韓聿柔,鏡片後的眼眸閃過一抹情感。「但是……」
「嗄?」韓聿柔沒聽清楚。
「沒什麼,先這樣吧!」邵司衡主動結束談話,轉身快速離開。
「喂,我們還沒說完……」韓聿柔徒勞無功的喚著,「真是的,我們都還沒說完話,他就跑了……」本想算了,但是她轉念一想,「不行,今天一定要把行李拿回來才行。」
絕對不能再跟邵司衡有更深的牽扯。
韓聿柔把耳鼻喉科的門掩上,拿了包包就追出去。
*** *** ***
出了醫院,韓聿柔跑到停車場的出口想等邵司衡的車出來,但是等了好久都沒看見他的車。
「奇怪,去哪裡了?有可能跑那麼快嗎?」韓聿柔邊想邊轉身,不意撞上了一堵肉牆。
來不及叫出聲,她便被擁抱入懷。
「啊……」韓聿柔才要叫色狼,但下一秒在她耳邊響起的聲音熟悉得教她一震。
「噓,不要出聲。」邵司衡的聲音緊繃急促,且帶著一絲奇異的危險。
「邵……」韓聿柔不怕死的想出聲,卻被他一把搗住嘴,往角落靠去。
這一點也不像邵司衡。
平常的邵司衡是個潔癖到讓人受不了的男人,這一點在他家時,韓聿柔已經深切的體驗到了。
見識過邵司衡極端的潔癖後,她反倒覺得他跟他女朋友分手是對的,因為沒幾個女人可以忍受那種浪費式的潔癖。
明明昨晚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現在的邵司衡卻又打破了她對他的印象。
應該不會忍受得了骯髒角落的邵司衡不只把她帶到角落,還當了她的墊背,將她攬在身前。
她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緊繃,一股消毒藥水的味道竄入她的鼻間,這熟悉的味道理應讓她覺得安心,可是邵司衡透露出來的緊張氣息教她也跟著全身緊繃。
她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直覺告訴她不要問,但是理智要她問清楚,兩種情緒拔河之下,理智戰勝了直覺。
「怎麼回事?」她很小聲的問。
「噓。」黑暗中,邵司衡發亮的眼眸盯著她,要她噤聲。
「喂,姓邵的,到底是怎麼回事?」韓聿柔不高興了,哪有人把人摟得這麼緊,卻不許人家問一句為什麼?
邵司衡還來不及回答,那破空而來的子彈便替他回答了。
子彈混著煙硝味自她的耳邊呼嘯而過,嵌入他們身後的牆壁內。
她一驚,還來不及反應,尖叫甚至來不及出口,便被邵司衡以詭異的速度,瞬間移到路燈下。
「不要動。」
他這次的警告,她聽進去了。
她的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不只堵住了她的聲帶,也將她呼吸的能力奪走了,連帶的,她的聽覺也教那如擂鼓般的心跳聲取代了,再也聽不見週身的動靜。
「呼吸。」邵司衡沒有情緒的冷靜聲音此刻反倒成了救贖她的天音。
韓聿柔乖巧的小口小口的吸氣、吐氣,可是心跳聲仍然大到足以妨礙聽覺。
「待在這裡,不要動,直到我來找你為止。」邵司衡沒有給她回應的時間,便逕自離開。
韓聿柔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然而空氣中那隔絕現實的悶聲槍響卻是她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的聲音。
她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在醫院大門口開槍,也不知道自己捲入了什麼情況。
她只知道當邵司衡走進路燈能夠照射的範圍時,倒映於她眼中的不再是平日冷若冰霜的邵大醫師,而是個微露倔強與狼狽的男人。
不對勁。
非常非常不對勁。
「邵司衡,你怎麼了?」韓聿柔發現她的聲音恢復了,雖然不知道自己的音量有多大。
「走吧!」邵司衡的氣息紊亂,長髮披散,但那張絕俊的臉還是讀不出表情。
「剛剛是怎麼回事?」她沒有動,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邵司衡攬在懷裡,也許是剛剛她動了,而她毫無自覺吧!
邵司衡沒有回答,他的腳步太快,韓聿柔幾乎是用跑的才能跟上他。
「邵……邵司衡……」她想叫他慢一些,但下一瞬間,她一個踉蹌,整個人往他身上跌去。
她沒有把邵司衡撞倒,反而被他護在臂彎中,半跪在地上。
旁邊就是大馬路,卻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的異樣。
「邵司……」韓聿柔的話語教那破空的灼熱打斷了。
那悶悶的槍響,以及打進肉裡那奇特的響音,霎時飄散於空氣中的血腥味,在在讓她反應遲鈍的腦子更加的運作緩慢。
邵司衡明顯紊亂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頭頂,她緩緩的轉頭,往身後看去。
只見一名身著西裝,手持滅音手槍的男子倒臥在血泊中,一動也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