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挑選的米色沙發,客廳的燈罩,矮桌上擺著相框,全是她親手做的。好幾個夜晚他結束工作回到家,就見她坐在客廳地板上,使用各式馬賽克磁磚,製作各種物品。
家裡的時鐘、馬克杯、相框、花瓶,甚至是玄關的動物擺設,全部,都是她親手做的。
這叫做什麼?他沒放在心上,一直記不住。
「馬賽克鑲嵌藝術。」他總算想起來了,但她不在了,只留下一屋子她做的東西,俯拾即是。
她沒帶走的東西,就像盤據在他腦海的美好回憶,全數留在這裡。
他眼前甚至出現她在廚房為他烹調晚餐的幻影……沒有了,她不在了,這個廚房再也不會飄出他熟悉的飯菜香。
走到廚房,她的天地,在冰箱上頭看見她留給他的字條。
聖偉:
過幾天我會來搬我的東西,謝謝你體諒我。
什麼也不能為你做,對不起。
看著這張字條,他全身顫抖著。
這些日子以來,他刻意住在飯店,不曾踏進家門一步,是怕看見了熟悉的景物,想起從前而懊悔。
她用心經營這個家,全心全意做一個好妻子,而他卻因為得到得太容易,從不感激,忽視她的惶恐、茫然、自卑,將她的不安當成無理取鬧。
腳步沉重的移向臥室,打開衣櫃,她的衣服仍掛在原來的位置,彷彿她不曾離開,梳妝台上有她未用罄的保養品、化妝品。
但是這個房間的女主人,再也不會回來了,這才體會到天人永隔,他再也不能為她做什麼了。
心像被刨了一個大洞,痛得他不能呼吸,在這時才卸下冷漠的面具。
為什麼你結了婚就變了個人?
她曾帶著受傷的神情對他說這句話。
我……令你難堪嗎?
當時他回答她什麼?他是如何重重傷了她的心,讓她不顧一切的開口提離婚?
「混蛋!」他雙手握拳,崩潰的淚滑落眼睫。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犯了無法挽回的錯,放走了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一但放手,竟是永遠的失去!
「我後悔了。」如果能重來,他一定會好好聽她說。
「品潔……」如果能重來,他一定當會個好丈夫。「你回來……」他聲音沙啞的低喊。
「你回來──我後悔了,我聽你說,不再借口工作忙,你想做什麼,我都聽,我發誓不再敷衍你,你回來──」
他涕泗縱橫,在房間裡呼喊著。
以前總覺得她煩、她吵,如今再也聽不見她嘮叨的聲音,數落他東西亂丟、衣服沒翻過來、一回家只會盯著電視看球賽不理人……
突然覺得這個房子大得可怕,沒有擁她入懷,他怎麼睡得著?
他只想大醉一場,忘了這一切,逃避這令人痛苦的感受,心好疼,疼到不能呼吸了。
搜刮了酒櫃裡所有的洋酒,姜聖偉以瓶就口,毫不節制的牛飲。
「嘔……」喝得太急太快,他衝進浴室抱著馬桶大吐特吐。
不會再有人,心急的待在他身旁,輕拍他的背,不怕他嘔出的穢物難聞,為他擦嘴洗臉,收拾殘局。
「為什麼……我醉不了?」他想醉,最好醉到忘了這一切,一了百了,但他越喝卻越清醒,越喝越傷心。
趴在床上,將臉埋進枕間,深深吸氣──她的味道,還殘留在被褥間。
「品潔……」懊悔的眼淚,在雙人枕頭上暈染成一片苦澀。
沒人看見他的脆弱,他毋需假裝堅強冷漠,姜聖偉痛哭失聲。
他後悔了,如果能回到過去,他不會留下這樣的遺憾,不會再讓她傷心失望。
想回到從前……老天爺,再給我一次機會……求求你……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絕不負她。
沉浸在深沉的哀痛中,酒精的作用令他四肢發軟,淚流不止直到倦極睡去。
未發現,以房間的床為中心點,一個扭曲的漩渦,將房間所有的景物襲捲,全數吸入……
第二章
「聖偉……」
由遠而近的聲音正在呼喚他,是他熟悉的──
她的聲音!他在作夢嗎?她的聲音彷彿在他耳畔,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氣息。
這是夢,他不想清醒的美夢,他的品潔在他身邊!是宿醉吧?他喝太多了。
「起床了,聖偉,會來不及!」溫柔喊他沒用,耐性全失的她使出暴力手段擰他的臉。
姜聖偉是被痛醒的。「噢──」他痛叫一聲,隨即睜眼。
「總算醒了?」杜品潔好沒氣地張嘴咬他鼻子。「快點起床了,我們會趕不上飛機。」
「品潔?!」他心臟緊縮,嚇了好大一跳。她不是……死了嗎?如今卻又出現在他眼前,如他記憶中般清純美麗。
這是夢,他在作夢,是吧?因為他的懊悔和牽掛,她才會入他夢中安慰他,品潔,他善體人意的品潔……
「怎麼了?」她覺得奇怪,伸手觸碰他的臉。
真實存在的觸感?!
姜聖偉像是觸電一般彈跳起身,連人帶被摔下床。「噢,Shit!」他痛得大罵出聲。
「聖偉?!」杜品潔緊張的坐在床上,目瞪口呆的看著跌到床底下的新婚丈夫。
「你怎麼了?」
會痛!跌坐在地上的他找回理智,抬頭細看四周,不是他與品潔的家,似乎是飯店套房,房中沙發上擺了數件禮服……
「你還不習慣啊?」杜品潔跪坐在床上,好笑地道:「來不及嘍,我已經是姜太太了。」
「姜太太?!」他傻傻的重複,不解她這話的意思。
「你醉糊塗了,宿醉還沒醒嗎?才昨天的事情耶!」杜品潔俏麗的小臉佈滿了無奈。「你還在生我氣?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喝不了那麼多……」
「我們昨天……結婚?」姜聖偉遲疑地問。怎麼可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杜品潔皺眉看著奇怪的丈夫。「聖偉,你到底怎麼了?要不要起床?我們會趕不上飛機的,你真的……生氣要取消蜜月?」
「飛機?」腦子一團亂的他,無法將事情連貫,猶如霧裡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