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俐反倒是先發起難來,聲音尖銳而高亢,「才賣了一本書,你覺得就能養得起我嗎?還有,我受不了你神秘兮兮的作風,在月圓的時候總不見你人影……」
「荷俐,我保證以後一定會告訴你,而且我們可以搬到比較好的地方……」
「沒有以後了,諾因。」荷俐捧著他的臉,嘴角不屑的浮現一抹冷笑,「你實在太愛作夢了,但光是夢想沒有辦法填飽肚子的。」
他迷惘的握住她的手,「我……」
他望向那張熟悉而美麗的容貌,眼前人冰冷的紫羅藍顏色的大眼中一點感情也沒有。
「我想,我們分手,解除婚約吧,這樣對我們都好,我可以繼續去找我想要的男人,」她搖搖頭,神態依舊那麼高貴美麗,「而你可以繼續作夢,我想有一天,一定有一個願意欣賞你夢想的女人──只可惜那不會是我。」
她除下大學畢業那年,諾因瘋狂打工後買來送她的蒂芬妮戒指,放在桌上。
「你……收著吧。」見她脫下訂婚戒指,諾因的心突然冷了下來。「荷俐,你愛過我嗎?」
她聳聳肩,「曾經,只是現在的我明白,麵包比愛情更重要。」
一轉身,她大跨步走了出去。
諾因思及此,掬起一捧水,往自己臉上猛潑。
她走出他的生命──但是傷害仍在。
還記得那夜月圓,他瘋狂的在中央公園狂嚎,甚至還咬傷幾個無辜的路人。警察聞風趕至,獸醫等人在一旁警戒待命,準備抓他。
若不是遇到佈雷克,他很可能已經被抓到動物實驗室裡面做研究了。
當他發覺無奇不有的紐約,居然有這麼神秘的公寓──裡面住著的房客們,皆非人類──
法蘭是狐精與人類的混血,佈雷克則是吸血鬼──雖然他堅稱他是素食主義者,但吸血鬼還是吸血鬼,伊曼來歷更加神秘,每每問到只是微笑,還有佩卓,半透明的纖細美女。
房東不常回來,據伊曼說法──也是個古老的種族。
還有他──狼人,不是所謂「變狼妄想症候群」患者,而是貨真價實的一隻出身德國黑森林區的狼人。
他們同情他的遭遇,歡迎他加入他們這個非人所組成的小小世界。
也許是因為找到了一個安身立命的所在,也許是莫名的命運安排,諾因的第一本書賣量出奇的好,成為該出版社著作最暢銷的作者。
後來荷俐也曾回頭來找他,但他已不願見到她。
他明白自己,只是一個外表巨大魁梧的男人,內心仍然需要一雙溫柔的手呵護。
從此之後,他寧可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去愛,也不再去想,把心門緊緊鎖起,這樣便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諾因發覺鏡中的倒影落下淚,他輕輕地抬起手,擦去了那滴傷感的眼淚。
他不過只是一個外貌堅強的男人啊,阿基裡斯縱然是英雄也是有弱點,他的腳踝是脆弱的。
「你能忘記嗎?」諾因舉起手,撫摸過鏡面中的自己。「在荷俐之後……她甚至還不知道我最大的秘密。」
鏡中的男人微微一笑,看來十分迷惑。
「究竟……能不能忘記?」
第四章
蘭斯洛甫一下船,便發覺站在碼頭邊的那名少女。
她有著他所見過最美麗的蜂蜜色肌膚,一雙幽黑寶石般,深夜寒星的眼,定定地望著他。
——摘自蘭斯洛伯爵系列四《苑香之港》初稿
那一夜,大概是張瑋慈這一生當中,最富神秘與冒險色彩的一夜。不過老實說,實在出自不得已。
她坐在諾因屋子的懶骨頭裡,忍著頭皮發麻以及陣陣的雞皮疙瘩,瞠大眼睛看著那只美麗的女鬼四處飄栘,與公寓其他住客們有說有笑——這些男人的膽子實在是大!
正常人一日一說到鬼,不是應該驚聲尖叫嗎?怎麼他們可以這麼泰然自若,彷彿這只女鬼也不過是個人似的……
「來來,可愛的人類小姐,伸出你的左爪來讓我看看。」
佈雷克鼻子上貼著一塊大大紗布,白色紗布在那張有著深刻五官的俊臉上,怎麼看都有幾分好笑。
「什麼左爪?左腳吧。」諾因提醒他,「你喝多了吧?」
「哎,隨便啦,」佈雷克看著張瑋慈,一臉無奈,「我還沒跟你算昨晚你扁我鼻子一拳的帳呢!」
「我扁你一拳?」
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昨晚毆傷佈雷克?如果硬要說她有打到什麼,就是樓梯間那只迎面飛來的蝙蝠……
「不記得就算啦。」佈雷克笑笑,低頭檢視張瑋慈的腳踝。
那一瞬間,她發誓她見到佈雷克與諾因交換一個秘密似的、彼此心知肚明的眼光。
「親愛的,」渾身銀光的美女踩著輕俏的腳步,如一朵會旋轉的玫瑰般移動到張瑋慈身邊。「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張瑋慈驚訝的發覺眼前美人與自己認知的鬼不同,有嚏嚏的腳步聲耶!「張瑋慈……」
「我叫佩卓,」美人用羽毛扇子遮住嘴,眼睛半瞇,「很高興我終於有個室友來作伴,不然我好無聊啊!」
鬼也會無聊?
「你們不都是……晝伏夜出,專以嚇人為樂……」
張瑋慈用手指比畫著,再度發覺佈雷克與諾因及佩卓,三人交換一個奇異的眼神——
「失禮,親愛的瑋慈,您真是太失禮了。」佩卓搖搖頭,一臉驚惶失措,隨時要昏倒的樣子。
「佩卓不是那樣的人。」諾因朗聲大笑,對眼前這情況感到有趣——一個貨真價實且滿頭霧水的人類與一群非人的友善對話,或者他可以把這段情景加入小說裡。
佈雷克哼了一聲,放下張瑋慈的腳踝,非常不以為然。「鬼!鬼有什麼好怕?人類才是最可怕的。」
就某方面來說,沒錯,人的確比鬼更加恐怖。
「總之,不要被好萊塢那些B級恐怖片給洗腦了,」諾因笑著遞給她一杯香檳。「佩卓沒什麼可怕。」
「但願我能令人害怕。」清脆如鈴的聲音咯咯嬌笑,「叫酒吧裡的那些討厭的臭男人離我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