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國裡沒妳掛念的人?」
素秋一問,景華怔了半晌。壓抑在心坎上的想念,已經很久都不曾湧現了。直到如今,被她一提點,才又覺醒了過來。
「掛念,是要被擱在心裡,才算是惦記著。」兩回春秋,她在深宮裡度過,見大地被寒冬催得沉睡,又遭春風喚醒再度活躍。
如此一回又一回,久得讓她足以忘記曾相遇過的那雙明亮又帶著沉靜的眼眸。
他說:他倆泥雲之別,不會再相逢。
他說:一別之後,永不相見,切莫惦念。
景華曉得他的惦念,是要她忘記那一夜的相見。
兩回春秋,也夠將她拋得一乾二淨。景華至此之後,便再無邦焰半點音訊,他就像是一陣風,吹進她的生命中來得無預警,也如同風般離開得無影無蹤。
「以後我不在中山,凡事妳得機警些。」
「公主,您不帶我去?」
「帶了,只是跟著受苦,何必?」讓她無牽無掛的去,也好。
是的,凡事都應如此,不是嗎?該惦記的,僅是擱在心坎裡;該忘記的,就應當隨風而逝。
她的一切,理應是無憂無慮。就如同邦焰曾對她說的,她是個傻丫頭,一個空懷有希望,卻何事也做不成的丫頭。
而這個丫頭,終究也能一肩扛下中山國未來的榮辱。要是他得知了,會不會又笑她的不自量力?
她真的好想好想,再見他一面,再同他說說心裡的話。一些,就算被他訕笑,也可以無罣礙的和他說出被笑傻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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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成千,迎奔馳兵陣仗達上萬,城內舉國歡騰,無處不喧嘩沸騰,就連街坊商家都為唯一的公主出嫁而結起綵球,艷紅紅的色澤蔓延整個中山國。
景華身著華服,獨坐在八人大轎上,頭戴沉重鳳冠,壓得她幾乎抬不了頭。
她不禁想,從前人為出嫁的新娘造了鳳冠,並非是為了增添新嫁娘的美麗,而是要她在夫君面前,沉得抬不起頭,只能乖順的服從。
若非如此,她怎會被前人的束縛給壓得喘不過氣?
這回嫁迎,行走路程須達一旬,景華害怕自己是否真能撐過這十日,只怕被鳳冠折了脖子,到不了鄰國。
中山王嫁女,消息傳遍千里,半月前便收到來自各國四方的賀禮。雖說是小國,可嫁至鄰近大國實在不能怠慢,若不乘機攀些交情,只怕顯不出自身的面子。
景華不知道她出嫁的消息,有沒有傳到邦焰的耳裡?而現在的他,究竟是流浪到哪個國家去?又或者為哪國的大王做了賢士?
抑或是……死在某處成了一縷被命運遺棄的幽魂?
景華透過著轎上的薄窗,看著前來恭迎的百姓,人人臉上甚是歡欣,一心一意期待自己的和親,換得往後的長治久安。
她擔任如此重責,應是欣喜萬分,而今日,竟哭喪得好似要赴生死門,走向陰曹地府去。
景華兩手握拳,十指扭得緊緊,隨著轎子一路晃頭晃腦,風光的晃出城門。
回首,每人都因她的離開而綻著笑靨,她是中山未來平和富足的希望。景華卻在黑壓壓的人群中,見到一人為她的遠行而垂淚不捨。
「素秋……」景華眼眶裡沒有含淚,將哽咽在心頭的悲傷努力壓抑著。
因為這樣,她才能將素秋的身影,更看清楚些……比往日還要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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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轎子仍顛簸得教人感到不適。景華在轎內或躺或坐,千金之軀哪禁得起這樣折磨,一路走走停停。至今已是一餘日,仍舊未到鄰國邊境。
景華感到頭有些昏沉,怕是因為春末夏日已近的緣故,加上身著厚重嫁衣,燠熱難耐。
時不時轎前隨行的僕從探頭進來見她情況如何,加上幾句問候,令景華覺得還是被照應著,只是沒在中山國那般殷切。
是啊,這顛行難走的路途,誰還有心思全心全意候著她呢?他們說不准在心裡是怨歎著,在中山國裡日子再難熬也不過是伺候著主子,也強過現下旅程辛勞,到了他國又是否會受人欺凌。
景華歎氣,心思突然想起國內的父王,他年歲頗大,卻膝下無一子陪伴,唯一女兒卻遠嫁他國,無法隨身伺候,晚景孤寂。
她的一氣還未歎足,忽地轎子天搖地動,令她直直地栽往轎底,撞得眼花撩亂,連鳳冠都滾至腳邊。
景華心裡暗涼,不祥預感油然升起——
「有埋伏!」轎外護衛大吼,教人心頭驚慌。
「護公主!快護主轎,不准落入賊人手中。」
轎外陣陣咆哮聲響徹雲霄,耳聞幾聲嘹亮的馬啼聲響在官道上。景華雖怕,但想到隨行的士兵至少也達百餘人,勢力也可組成一支精銳的軍隊了。
遠遠地,她耳聞號角的悠揚的聲響。她不清楚那是開戰前的鳴奏,更不知身中奇襲,生死不過在眨眼之間。
「護公主!放狼煙!快放——」這裡離中山國邊境不遠,放狼煙可盼討些救兵。「放狼煙……」
不知過了多久,景華不再聽到那人的聲音,傳到耳邊、鼻端前的,皆是兵刃相擊冷列的聲響,以及教人作嘔的血腥味,像是撲天蓋地而來,宛若大軍壓境。
景華在轎內乾嘔,這氣味是死地傳來,不像是人間應有的氣息。
頭一回,她倚靠在生死邊緣,隨時都會殞落。人吶!還真是如同螻蟻,一捏便死,連多喘氣的機會也沒有。
景華感到諷刺,縱然坐擁千金萬銀,別人手上的刀子一抹,還不是一樣魂歸西天?
她在轎內顫抖抖地,不敢大口喘息,怕是驚擾轎外的人,將她拖了出去,一刀送她登極樂世界去。
然而景華的鎮定並未維持太久,一隻強健的臂膀伸進轎內,將尚驚魂未定的她給拉出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