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法潔方丈的話果然不假,成親之後,很多事他們不須經由文字、言語的傳達,便能知曉對方的想法。
她珍惜,也感恩上天賜予他們夫妻倆的心有靈犀。
「讓桐桐休息一下,你也要停止胡思亂想,如果你幫我生出個愛哭的醜娃娃,到時你要再生一個賠我。」輕啄妻子紅潤的唇瓣,他在耳邊低語著。
「你不正經吶!」羞紅了臉,她轉身替桐普晴蓋好被子,夫妻倆才走出廂房。
待房內陷入沉寂,兀自沉溺在自我思緒的桐普晴睜開眼,側過臉看著桌案上的蠟燭隨風搖曳,心中說不出的淒涼,清冷的淚水緩緩滑下。
對不起,千月!不是我不睬你,而是你和雪蝶兒一樣,是那麼幸福,我不要你感覺我的痛苦呀!
桐普晴在心中不斷反覆嘶吼,喊出心裡的痛苦,又是嫉妒、又是羨慕。
曾經意湛風對聶紫茵的好讓她心生嫉妒,她甚至傻傻地希望,他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阿哥,只有她可以獨佔他的一切。
所以在瞧不清他內斂的情感時,她彷徨、無助、斤斤計較……如今,聶紫茵被害死,而她則從頭到尾,演著自作多情的獨角戲。
假若意湛風是困住她的那一片竹林,那在她的心迷失方向的同時,深沉的心緒也吞噬了她的純真。
呵!何苦為人?何苦多情吶?
心傷得太重,重到她連哭喊都顯得無力。她沒了家人,始終孤單,哭又有何用?
於是桐普晴只能消極且孤獨地抱著沉積在心口的淒楚,將自己拖入無底的悲慘深淵,抽出內心所有七情六慾,讓自己放空、放空……等待死亡降臨。
第十章
冬末臨春之際,一場小雨在午後落下。
陣陣寒風襲來,被濃雲壓得極低的天際,灑下冷得沁骨的雨滴,啪答、啪答的悶響,落在已覆了一層白霧的湖面之上。
殘蘆枯葦的湖畔邊,在這一場雨後,雪水寒冷得出奇,這天寒地凍的天氣裡,怕是誰也不肯輕易出門。
不期然的,一股簫音悠悠迴盪在空氣之中,在寒風裡蕩著一股抹不開的淒清。
一曲終了,意湛風煩亂的心緒終於漸漸平息。
遠眺雪霧淒迷的情景,他收下九節簫,莫名出了一會兒神。
此刻佔據心思的,竟是桐普晴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
我阿爹說,只要路旁的一隻小粉蝶就可以勾走我的魂。
他彷彿可以看見她單手扶在迴廊的欄杆上,踮起腳、拚命將手伸至欄杆外,攤掌想讓隨風飄落的竹葉,落入掌心的可愛模樣。
今晚所有的失控是月神的法力,也是祖先爺爺們的安排!
還有兩人第一次在此處跳舞的月夜,當時她說,在努拉苗寨裡,找到心愛的阿哥都要跳舞。
意大哥,你當我的阿哥好不好?
桐普晴那央求的甜嗓,彷彿還在耳邊迴盪。
倏地,雨稍歇,迎面撲來的冷風,教他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意湛風回過神才發現,握在掌心的銀吊穗被他下意識縮拳的動作,緊緊嵌入掌心。
雖然她害死了聶紫茵,又仗著金蘆笙作惡,但他卻心心唸唸,無法任她的屍體孤單地躺在雪地中無人理會。
腦中抹不去她那楚楚可憐的身影,於是,他再折回枯林,卻沒想到桐普晴的屍首卻離奇消失。
雪地上只剩她額前的銀吊穗,在皚皚白雪中閃閃發亮。
那一日,意湛風愣杵在枯林當中,任由心頭那股難以言喻、起伏不定的複雜情緒將他淹沒。而那一串銀吊穗,則成了桐普晴的遺物。
倏地,一道掠閃而過的人影拉回意湛風的思緒。
他凜眉,身手俐落地縱身跟上,頃刻間便追上黑衣人。
「是誰如此大膽,膽敢擅闖寫意山莊!」他拾起幾枚枯葉,朝著黑衣人直擲而出,枯葉夾著銳勁,利如刀刃,瞬間便劃破黑衣人手臂,留下幾道傷口。
黑衣人吃痛地旋身落地,疾退數步,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壓低嗓音道:「休管閒事。」
俊眉一瞇,意湛風唇角揚起一絲玩味的淡嘲。「寫意山莊不是閣下說來就來,說走便走之地。」語落,他腰間的九節簫倏忽翻轉上掌,俐落的朝對方頸肩襲去。
似已摸清意湛風的武功招式,黑衣人右肩微沉,以內力格開意湛風的九節簫,左手順勢揮擊而出。
意湛風俊眸微凜,氣定神閒地側頭避開,手中九節簫似有意識的在他掌中颯然翻動,不給對方半點喘息的機會,隨勢再攻。
黑衣人屏氣凝神,不敢大意地接著意湛風一招又一招的攻勢。無奈不管黑衣人如何拆招退避,意湛風手中的九節簫如影隨形地出現在他眼前,擾得他心慌意亂、腳步散亂。
瞬即,在黑衣人目不暇給之際,耳畔生風,頸骨傳來似欲折斷的奇痛後,他縛住面容的布巾倏地被挑開——
「周師哥?!」氣息猛地一促,意湛風不能相信地低喊出聲。
既然被識破,周至偉僵硬地扯動嘴角,趁其不備,他俯身向前,揚掌朝意湛風擊去。「交出金蘆笙!」
意湛風下顎微繃,驀然間,周至遠的話猶如醍醐灌頂,頓時讓他想通了一切。
「原來你最終的目的是想要金蘆笙?」
周至遠冷冷揚唇,手中翻出一把銀匕首,隨即往意湛風的肚腹刺去。「我不只要金蘆笙,還要樂譜!」
閃過匕首的戳刺,意湛風胸中一股冷意襲來,不由冷厲開口。「我已經把金蘆笙及樂譜給燒燬了。」帶走桐普晴的金蘆笙後,他在意老太公的應允及武林盟主面前燒燬了這讓江湖人士百般覬覦、渴望爭奪的奇物。
周至遠聞言,難以置信地一怔。「燒了?你竟然燒了『情笙意動』……枉費我用盡心機,小師妹不就白白犧牲……」
「是你下的蠱毒?」眸底寒意四竄,意湛風咬牙切齒的模樣,彷彿要將他撕吞入腹。
周至遠發狂似的亂了氣息,寧可兩敗俱傷,也不讓意湛風有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