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那往後我就叫你濃兒。」
「是。」她答。
他玩弄酒杯的手停了一會兒,似乎在想什麼。「你剛才說吉祥?」他忽然問她:「我問你,女人究竟是結婚了才講究吉祥,還是一直都是這樣?」
「濃兒一直都是這樣。」她改了稱謂。
這般乖巧,讓他又抬眼看她。
不過他看她的眼光,跟一開始已經不一樣了。
現在他的眼神,是隔了一層玩味、又多了一層收斂的眼光。「女人都講究吉祥,我的福晉一樣,額娘也一樣,現在,我的小妾也一樣。」
她沒接腔,似乎是因為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
「你說,女人是不是一嫁人就變了?所以男人根本不該娶女人,男人該把女人偷回家才對!」他又說。
這話似乎嚇著她。
她張著小嘴,臉色有些蒼白,眼神有些驚恐,表情有些不知所以。
他忽然笑一聲,然後深吸口氣。「說笑的,」他對她解釋:「嚇到你了?有時男人是有些奇怪的想法,特別是娶了妻的男人!但這當然也只是『想法』而已。」
這麼說,算是安撫她。
她瞪著她的丈夫看,扯開小嘴,勉強露出笑容,陪著她的夫君「說笑」。
稍後,她垂眼緩緩道出她的「改變」:「濃兒既嫁入王府,已是夫君的人,就算先前多少有些任性,也該收拾起,用心學習相夫教子之道,孝順翁姑,敬重福晉,讓夫君無後顧之憂,專心致力於前程,這便是從今而後,濃兒為妾之所本。」
原來如此。
他忽然感到累了、倦了。
「該上床歇息了。」撇撇嘴,他說。
像個稱職的丈夫,他拉起新娘子的小手,往喜床走過去——
他的新娘子手掌溫暖,卻不太綿軟,與他想像的不一樣。她的手雖小卻溫暖,骨肉勻稱。
他以為與人為妾的女子小手該綿軟無骨,何況如她,嫁人後便收斂起脾性,溫順至此,雖然與他的期待不同,但也不能說不對,只可以說是難得。
拉著她小手上床,這夜,她順隨她的夫君,曲意承歡……
過後,在無月的深夜裡,輕柔的女音在枕畔細聲請求:「下半夜,請夫君往福晉屋內去。」
「什麼意思?」黑暗中,他低沉的嗓子顯得瘖啞。
既然她溫順至此,他便盡情地享受了她的身子。
「福晉需要您的慰藉。」她說,語調平緩,仍舊溫順。
半晌,他沒有答腔。
「請夫君去找福晉吧!」她再說。
「這是你的新婚夜,你願意獨守空閨?」他問,語調已冷靜許多,不再揉合著溫存的低沉。
「夫君,到姐姐的屋裡吧。」她還是說。
「姐姐?」他從床上坐起,除了冷淡,問話的口吻還有一絲忍不住的嘲弄。
「姐姐今夜心底不好受,下半夜,您該到她屋裡去。」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賢慧。」他乾笑,黑暗中看不見他神情冷淡。「不過,你的盛情福晉恐怕無法領受,今夜她不見得會等我。」雖這麼說,他已經下床開始套上衣褲。
她立即下床,協助他穿衣。
他放手,沉默地看著她,讓她服侍自己。
衣褲穿罷,他仍然看著她,忽然對她說:「我看錯了嗎?」
她抬眸。「什麼?」不明所以。
他的眼神淡了。「沒什麼,我去找福晉。」一笑置之。
未等她回話,他話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新房。
*** *** ***
天未亮,元喜擔心主子,起來探望她家格格時,見新房的門已經打開。
「格格?」元喜走進房內,遍尋不著主子,非常著急。「怎麼回事,格格該不會想不開,做了什麼傻事吧?」
她知道主子不想嫁人,何況是嫁作人妾?
就因為如此,元喜非常擔心,她真怕有什麼意外——
「元喜?」意濃手裡端著湯碗,出現在元喜面前。
「格格!」見到主子,元喜鬆了好大一口氣。「天還未亮,您上哪去了?貝勒爺呢?貝勒爺怎麼沒在您屋裡?您這是——」
見到格格手裡湯碗還冒著熱氣,元喜愣住了。「您一早便肚子餓了嗎?還是貝勒爺想吃粥?」她下意識地要幫主子接過湯碗。
「這碗由我來端,是要孝敬翁姑的。」
孝敬翁姑?元喜以為自己聽錯。「可是,格格,您——」
「你回你的屋裡去,我自己的事,能夠自己做。」
元喜呆住了。
主子不讓她幫忙,也不讓她跟著,元喜沒了主意,她糊塗了,她實在不明白她的格格心裡頭在想什麼?
出閣前,格格不是還說,她不想嫁人嗎?
況且昨夜還自己揭了喜帕,怎麼今日一早天未亮就起,殷殷切切地,就記著孝敬翁姑?
元喜不知道昨夜她離開後發生了什麼事,為何一夜之間,她的格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
難不成,是因為貝勒爺嗎?
肯定只有這個原因了,要不,還能有什麼原因呢?經過一夜,已成了名實相符的夫妻,就算再多的不情願,也該就此平撫了?
主子不讓她跟著,元喜只得站在後頭,不安地猜測著……
倘若是因為貝勒爺的原因,那並不是一件壞事。
那非但不是一件壞事,而且,還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 *** ***
他的妾將他趕下床的舉止,實在匪夷所思。
離開新房後,婁陽的確走回他的福晉房裡。
但那屋子裡有個密道,從密道一路進去,便通往他的書房。
每一夜,他睡覺的地方竟然是書房裡的單人床,這個秘密,只有他與他的「妻子」知悉。
新婚這一晚的下半夜,他未曾合眼。
天未亮,他索性起來整裝,之後步出書房,離開王府。
直至走出王府,他才釋然失笑。
新婚之夜,他的心情竟然極度不樂至此,只因為昨日剛娶進門的妾有違他的想像,與他本來的期待大相逕庭。
算了,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