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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我要開始鑒定字畫了。」她放棄,他根本巴不得將全天下的金子都搬回家,搞不好他連嘴裡的牙齒,都是金子做的。

  「請。」當然他沒有,餘恨知不但沒鑲金牙,而且擁有一口潔白整齊的貝齒,笑起來比女人還要漂亮,多少彌補一點兒氣質不足的缺憾。

  上官雲中其實還滿同情餘恨知,老天爺不該如此開他玩笑,就像她先前說過的,他的身材雖然高大魁梧,但長相卻意外秀氣俊雅,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打小生長在書香世家,而非暴發戶。

  餘恨知慇勤地在一旁當助手,沒多久字畫便消耗子大半。一如他們先前所猜測的,真跡沒幾幅,偽作倒不少,而且畫工一幅比一幅離譜,印章一幅比一幅還多還亂,簡直就是大雜燴。

  上官雲中老實不客氣地批評這些偽字畫,餘恨知不曉得是傷心過頭,還是早有心理準備,並沒有特別在乎,反倒是上官雲中自己看得很認真,怕萬一鑒定出了什麼閃失,會對不起人家。

  一幅接一幅的字畫,就這麼被分為真跡、假造地丟進不同的箱子裡,直到一幅號稱是韓滉的「五牛圖」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才停下忙碌的手,專心在畫作之上。

  這幅畫明顯是臨摹之作,不可能是真跡。韓滉是唐德宗時期著名的書畫家,曾經做過監察史,也參與過鎮藩平定叛亂,貞元初封為晉國公。韓滉擅畫人物及農村風景,寫牛、羊、驢等走獸,神態生動,尤以畫牛「曲盡其妙」,畫跡有三十六件,著錄於「宣和畫譜」裡面,但傳世的卻只有「五牛圖」卷,因此仿作特別多,鑒定上也特別困難。

  仔細地分析畫面上每一筆勾勒、每一寸墨色,上官雲中很欣慰自己終於看見一幅好畫,雖然是臨摹,但畫工精細,用色均佳。雖無法達到韓滉用筆粗簡而富變化,敷色清淡而穩重,十分恰當地表現出牛的筋骨質感的功力,但也已揣摩出五、六分神韻,是她截至目前為止見過最好的臨摹本。

  上官雲中並仔細觀察用紙,產自安徽宣州的白宣是南宋文人最愛用的紙類,專用於書畫。澄心堂紙雖然更為上品,但畢竟取得不易價格昂貴,非著名書畫家用不起,此畫既是臨摹之作,自然不會投下這麼大本錢。

  許是上官雲中想得太入迷了,完全忘了餘恨知還在書房裡頭,逕自沉入書畫的世界。

  餘恨知打量上官雲中專注的表情,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畫能夠吸引她全神貫注,於是悄俏走到她身後,同她一起欣賞畫作。

  ……牛?

  餘恨知不懂五條牛有什麼好看的,可以讓她這麼入迷。他正想告訴上官雲中,她若想看牛,看是要黑牛白牛水牛黃牛乳牛通通不成問題,他可以帶她去郊外看。孰料,上官雲中這個時候突然抬頭,和一直垂著肩膀,低頭研究「五牛圖」的餘恨知撞個正著,兩人的眼神不期然在空中交會,彼此都很意外。

  上官雲中眨眨眼,餘恨知也眨眨眼,上官雲中小嘴微張,他的嘴巴也張得開開,彷彿在演出雙簧。

  但最扯的要算他們的呼吸,幾乎完全一致。此外他們的臉靠得非常近,近到臉上沾了一粒灰塵都看得到,更別提他們的心跳,同時都小鹿亂撞跑來跑去,抓都抓不住。

  怦怦!

  意外的接觸造成意外的心跳,兩人的身體意外地僵住。

  怦怦!

  上官雲中尤其意外,她竟然會因為他而心跳加快,他分明就是個草包。

  強烈的不安使得上官雲中直覺地往旁邊彈開,大聲問他。

  「你是什麼時候跑到我後面來的?」她避開他的眼睛,用手摀住胸口壓驚,發誓遲早有一天會被他嚇死。

  「我只是好奇你看什麼看得這麼專心,不是故意要嚇你。」他一臉無辜地澄清自己的行為。

  「因為這幅畫的畫工相當不錯,我瞧著瞧著就入迷了。」她仍舊不敢看他,逃避他的視線。「我認為這幅『五牛圖』雖然是假的,卻是宋人的臨摹之作,你不妨留著。」日後也可傳世。

  「既然是假的,我幹嘛還留下來?」他觀察她臉上的紅暈和羞澀的表情,心想原來她也不是完全無動於衷嘛!他的「親近計劃」大有可為,只要再加把勁兒,說不定連人帶書都可以擒到手,一塊兒擁入懷裡。

  「許多知名畫家,開始的時候都是靠仿畫起家,他們藉由摹仿名畫,讓大家認同他們的畫技,等被接受了以後才開始創作,也才有財源。」上官雲中解釋道。

  「原來如此,你懂得真多。」他也懂了,她已經受影響,自己就和那些畫家一樣後勢看漲,真令人興奮。

  「是你懂得太少。」她將畫卷收一收,交到他手上。「你既然有心收藏書畫,就應該先對此行進行瞭解,不該胡亂聽從別人的意見,讓自己吃虧。」

  「是我太不用心,我錯了。」他大方承認自己的錯誤,反倒教她驚訝。

  「其實也不能怪你。」奇怪,他怎麼不像一般男人死不認錯?「鑒定書畫這門功夫,本來就不是一、兩天可以練成,不過要像你這樣收藏了好幾年書畫,卻還一竅不通的,倒還不多見,你真該好好檢討。」叨念到最後,上官雲中突然想笑,但又不好意思當著他的面笑出聲,只好憋著。

  「你儘管笑啊!」幹嘛憋著,多難過。「反正大夥兒都知道我是個暴發戶,沒什麼學問,當然也不懂字畫。」

  餘恨知突如其來的吐白教上官雲中愣住,他可是在開玩笑?

  「沒關係,我早就習慣了。」他的表情認真得很,一點都不像在說笑。「你儘管嘲笑我,我不會介意。」

  說是不會介意,但他的表情卻又隱藏不了悲傷,看來他傷得頗重。

  上官雲中明白,惡意的嘲笑及不實的流言兩者的殺傷力有多重,她自己就是受害者。她同時也曉得,低下的出身和不光彩的過去,在某些人的眼裡就如同印記,無論日後如何努力,都不能改變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那些在背後嘲笑他的人們就屬於這一類,而且為數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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