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還不快滾開!」牛安揮趕著看熱鬧的人群。「你們這些小乞丐,每回看見二爺就死纏著不放,下回再讓我看見,非抽爛你們的皮不可,快滾!」
小乞丐分得了銀兩,一哄而散,看熱鬧的人群也散去了。
牛安狠瞪於從月一眼,然後走進府去,把大門重重關上。
「小姐……」紫鸚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
「看年紀,他應該是衍格沒錯。」於從月淡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是衍格,那還真……」紫鸚頓住,不再往下說。
「真不太好相處對嗎?」她替紫鸚說了。
紫鸚吐了吐舌頭。
「模樣是不錯,就像個玉雕的美公子,可惜那雙眼睛太冷了,冰似的,說話的樣子又傲慢得很。」紫鸚不客氣地說,那雙犀銳的眼睛讓她覺得有點害怕。
於從月低頭輕笑。
「小姐,你瞧見他了,怎麼樣?還算滿意嗎?」紫鸚覷著她問。
「嗯,滿意。」於從月咬著唇,微笑點頭。「他的模樣、他的善心,我都很滿意,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聰明。如果他可以改正無禮的毛病,我想我會更加滿意。」
紫鸚傻愣愣地看著她,飽讀詩書的小姐眼光果然與眾不同,此刻,她應該向小姐道喜才對,但是,她卻打從心底地怕衍格,想到以後還得侍候這位姑爺,她就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
「我們元宵還沒吃完呢。」於從月忽然想起,笑盈盈地走回去吃元宵。
紫鸚回頭看了一眼朱紅色的王府大門,想起衍格那雙冷漠冰寒的目光,心中隱約有絲不安。
也許,剛才小姐真的不該得罪衍格的……
第二章
八年後
一匹高頭駿馬載著高大英武的男子一路奔馳到養蜂夾道的「獄神廟」前。
「獄神廟」自康熙年間起,囚禁的都是犯罪的皇子和宗室親貴,幾十年來不曾修整,如今已是殘破不堪,蛛網密佈。
坐在外間打盹的執事筆帖式聽見馬蹄聲,睜眼瞧著來人,見那人一身齊整的官服,冷傲地跨騎在駿馬上,再仔細看那人的臉,覺得眼熟,怔怔想了片刻,陡然嚇得立起身來。
「二爺!」執事筆帖式認出那人是顯親王府的二貝勒衍格,慌忙躬身請安。「奴才給二爺請安!」
「典獄官呢?」衍格翻身下馬,將韁繩隨手扔給筆帖式,然後逕自走進「獄神廟」內。
「回爺的話,正在用飯呢。」執事筆帖式來不及通報典獄官,只好緊張兮兮地跟在衍格身後。
衍格穿堂過廊來到正殿,看見一名中年男人和一名妙齡女子正面對面地坐著吃飯。
「巴爺,衍格貝勒來了!」執事筆帖式急忙向中年男人打手勢。
那中年男人立即起身,拉著妙齡女子的手朝衍格叩頭請安。
「奴才巴寧,小女嫻馨,請二爺安。」
「皇上口諭,命我前來看看唐燁,他如今囚禁在何處?」衍格的目光只在他們臉上淡淡掃過一眼。
「在東偏殿,奴才給二爺帶路。」
巴寧躬身在前頭領路,衍格跟著他走出正殿。
那跪在地上的妙齡女子嫻馨緩緩地站起來,眼神閃著狡黠的光芒,執著凝視著衍格的背影,嘴角幽幽地揚起。
巴寧將衍格領到了東偏殿。
「唐大人,顯親王府衍格貝勒前來看你了。」巴寧在門外說道。
「把門打開。」衍格吩咐。
「是。」巴寧立即開了鎖。
衍格走進屋,就看見頭髮花白的一品大員唐燁,兩眼無神、目光呆滯地靠著牆坐在木榻上。
唐燁聽見聲響,轉過頭,木然地看著衍格。
「退下去,任何人皆不許靠近,我有話要問唐大人。」衍格走到木榻前,撩袍坐下。
「是。」巴寧躬身退了出去。
「顯親王府?你是衍格?」唐嘩用那雙年老昏花的眼盯著衍格。「你就是丹臻的兒子嗎?」
「唐大人記性甚好,我記得小的時候曾在皇宮御花園裡見過唐大人。」衍格微笑說道。
「皇宮御花園?」唐樺彷彿陷入了回憶中。「我想起來了,那是先帝還在的時候,有一年的中秋,先帝在御花園宴請群臣,我當年還是刑部尚書,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衍格沉思地看著唐燁,畢竟是朝廷一品大員、三朝舊臣,模樣再狼狽也氣度不凡,這樣一個白髮稀疏、瘦骨嶙峋,臉上的皺紋如殘菊一般的老人,他實在不相信他會犯下殺害欽差的大罪。
「唐大人,皇上諭令我為監察御史,坐鎮京中府衙,我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唐大人這樁疑案。」衍格直接切入重點。「唐大人,你的案子六部會審多次,你均俯首認罪,刑部已擬判你斬立決了,你有何話說?」
唐樺怔忡良久。
「人確實是我殺的,我無話可說。」他深深地垂下頭。
「皇上憐惜你是三朝老臣,所以對這件案子十分掛心,皇上和我都不相信劉聰懷劉欽差是唐大人殺的。」衍格輕輕歎口氣。「唐大人,我不明白你究竟替誰頂罪?又為何要幫人頂罪?」
唐燁緩緩搖著頭,默不作聲。
「唐大人,你供稱自己是用繩子將劉聰懷勒死的,但是劉聰懷身材壯碩,又正值壯年,而唐大人已年過七十了,垂垂老矣,要動手勒死一個壯漢並不是易事,唐大人是否有隱情?可據實以告。」
「當時劉欽差已醉得不省人事,所以老夫想殺他也不算太難。」唐燁疲憊地低語。
「但是唐大人因何故殺他?動機是什麼?」衍格又問。
「動機……」唐樺仰首望天,喃喃自語。「劉欽差酒醉失態,調戲我府中女眷,因此老夫才動怒殺了他。」
衍格思索著,心中漸漸雪亮。
「其實,刑部書吏所寫的屍單上不只有勒痕而已,還有另一處致命傷。」他深深地看著唐燁。「唐大人,既然你供稱劉聰懷是你殺的,那麼那一處致命傷是如何造成的呢?」
「這……老夫已不記得了。」他緩緩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