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腿不再發顫,人也平靜得多。
總算,她能夠好好的打量這地窖了。
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樣,這地窖有其他透氣孔,因為這裡空氣雖然有點冰涼,卻不至於讓人悶得喘不過氣來。
沒有透氣孔的地窖,不是這樣的感覺。她垂下長睫,掩去記憶中那段不甚愉快的被俘經驗,只是平靜而好奇地伸手觸摸土壁,一邊默默打量著這雖然堆疊了幾箱罐頭與飲用水,但仍不顯狹隘的地窖。
這裡空氣乾燥,有透氣孔,除了入口外,尚有其他地方透進光亮,所以明亮得多,跟她印象中的那個地窖一點都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她心裡喃喃地說服著自己。
蘭頤一點也沒有發覺,在她的背後,那個原本心不在焉思考著什麼的單槐,正以一雙飽含愛意與壓抑的黑眸牢豐地鎖住她的身影。
單槐還記得,當年她就是被關在一處潮濕陰暗的地窖裡。
縱使不是親自去救她,在親信的協助下,他還是掌握了全盤的狀況。
他知道,她在那暗無天日,潮濕又不透氣的地窖待了三天,飽受許多小蟲子咬,事後雖然身上的傷在醫生的細心照料下平復,沒有留下疤痕,卻讓她從此害怕起蟲子。
他也知道,她有好多年的時間,都必須在夜裡點亮所有的燈才能安然入睡。
看著她纖細的背影,他深幽的眼裡並沒有漏掉她任何一個細微的動作。
他太在意她了,在意得無法忽視她看似乎靜的嬌軀其實正微微顫抖著。
她隱藏得太好,他幾乎要被她騙過了。
看著她纖弱的背影,單槐忍不住又是心疼,又是驕傲。
她怎麼能同時這麼柔弱,同時卻又這麼堅強而勇敢呢?
天知道他有多想再靠近她,多希望一切能夠重來。
而他,又真的能夠自私地再次伸手擁抱她嗎?
他可以嗎?
在還沒有自覺以前,他已經一個邁步將她拉進懷中。
「單……單槐?」蘭頤一窒,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抱住她。
他熱切的氣息吹拂在她的腦後,雙手繞在她肩上,那動作太親暱,也太令人無所適從。
她彷彿可以在他的擁抱中,感覺到他的不捨與心疼。
不捨?心疼?為什麼呢?
她對他的擁抱茫然不解,人卻站得直挺挺的,一動也不敢動。
「蘭,對不起。」半晌,單槐沉重的聲音透過胸膛的震動低低地傳來。
第四章
這突如其來的道歉震攝了蘭頤,也讓她原本就站得挺直的嬌軀更顯僵硬。
她沉默了好久,久到單槐以為她再也不願意說話了。
他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他怎麼會以為一切都還跟以前一樣呢?怎麼還會以為她不會拒絕他?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不一會兒便黯然鬆手,放開了她。
察覺到他鬆手的動作,一股來得突然的怒氣忽地湧上蘭頤的心房。
她忍不住衝口而出,「為什麼要道歉?」
他為什麼總是這樣!
想抱她就抱,想鬆手就鬆手,為什麼他從來不問問她,是不是願意讓他抱,是不是願意離開他?
他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十二年前如此,十二年後,他還是如此!
那股怒氣持續衝撞著,蘭頤咬著下唇,仍倔強的站得直挺挺的,下巴抬得高高的,怎麼也不肯示弱。
「為什麼要道歉?」她又重複了一次,語氣僵硬。
她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單槐一愣。
「我……」他退了一步,以一種全新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他的女人,正身以一種揉合了期待與些微怒氣的眼神直勾勾地看著他。
那雙曾盛滿淚水的雙眼,那雙曾經帶笑的美眸,那雙曾經總是癡癡望著他的美目,現在透露出幾分堅毅,幾分固執。
那堅強又有些倔強的模樣,仍是高雅萬分,即使她彷彿置身在怒焰中,卻仍是那麼美,毫無一絲雜質。
但他也沒有忽略,她仍是那麼纖弱,雖然下巴仰得那麼高,櫻唇抿得那麼緊,她的小手卻仍像當年一樣悄悄在身側緊握成拳,微微發顫,也洩漏出她虛張聲勢的武裝。
單槐一直看著她。
這麼多年來,她的一顰一笑,她的每一個情緒起伏,他雖然從來不曾參與,卻始終是看在眼底的。
他早該知道,不管過了再久、再多年,時間都不會改變他們兩個人之間宛若磁石般互相吸引的事實。
也早該知道,她雖然變得更成熟,更美麗了,當年的小女孩卻依然存在她的心中。
她沒變,一點都沒變。
想著、想著,單槐忍不住淡淡的笑了。
他其實不想一直停在原地,停在只能傻傻看著她的照片,遠遠旁觀著她的生活中。
撇開那些虧欠與歉疚,單槐的心裡再清楚不過,不管時間經過多久,他只想要她。不管時間經過多久,不管她是否原諒他,他都不願再放過她了。
他不想放手,只想像當年一樣,拋棄一切顧忌,任性地將她拉到自己身邊,任性地擁有她、擁抱她。
「你笑什麼?」蘭頤警覺地鎖住他幽黑的雙眼,試圖從中看出他的心思,謹慎的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為什麼要道歉?」
單槐帶笑的眼深深地看了依然高仰著下巴的蘭頤,生平第一次放下了纏繞他近半輩子的歉疚與不安。
像是想通了什麼,原本沉鬱的神色竟然一掃而空,他垂下眼瞼,嘴角露出一抹令人捉摸不定的笑。
「沒什麼。」
話才說完,他就自顧自的幾個跨步走離她身邊。
不一會兒,單槐便手腳俐落地拆開其中一隻箱子,隨手挑好了些罐頭與飲用水。
之後,他先將韓秉柏貼心為他們準備的睡袋拋上去,接著一手抱著箱子,另外一手則自然地扶上蘭頤的背。
「奸了,我們走吧。」
「呃,嗯。」蘭頤一愣,沒想到他會再伸手觸碰她。
那彷彿是一塊充滿電力的磁石,將她身上所有的注意力都往他搭在她背上的手掌集中,也把她原本燃燒著的怒火瞬間轉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