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他就要答?誰規定的?他欠過她?
他把她的頭推開,然下個撞擊,她又撞回他懷裡。
這次有九二一的威力,威力不大,大概只像七百多顆原子彈同時爆發。
希壬想抽回手,但點點像只章魚似地,死拽著他不放,他從衣袋拿出原子筆當扳手,一隻一隻挖開她的手指頭,但下一秒鐘,她被扳開的手指頭又馬上扣回來。
「我該怎麼辦?求求你告訴我。沒有人肯跟我說話,要是你也不跟我講,我就好可憐哦……」
她一面哭、一面加大力氣,力氣大到希壬無能為力救回自己的手臂。
那麼孔武有力,怎不去比賽相撲?
希壬噴氣,沒見過既肥胖又愚蠢的愛哭女生,他百般不願意,可為了自己的潔癖,他還是從口袋抽出面紙,遞給她。
「你真好,謝謝你。」
用衛生紙胡亂抹一通,她吸吸鼻子,對他釋出笑意。
謝你的大頭鬼。希壬不耐煩地掃她一眼,他指指自己的手臂,暗示她,抱錯別人家的東西。
「哦!」
點點終於注意到了,鬆開兩手,臉上掛起歉意。
很好,她總算表現出人類行為。
甩兩下袖子,他轉開身。
「可以……」她只問一點點。
他猛回頭,死盯著她,點點嚇得把話縮回去。
兩人相視,點點在估計他的危險性,擔憂星火燎原,燒掉她一身脂肪;而他在審視她,看她還能夠讓人多討厭。
她嘴巴張張合合,片刻發不出聲音。
不問了,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他不想和她磨時間,二度轉身。
希壬拉開門,同刻,點點鼓足勇氣,對他的背影問:「你可以教我,我該怎麼辦嗎?」
什麼怎麼辦?哦,如何對鐘樓怪人做補救?答案很簡單。
希壬用冷冷的音節吐出兩個字:「獻身。」
有人願獻身給鐘樓怪人,鐘樓怪人肯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自信心。惡毒笑兩聲,希壬大步離開。
大哥哥說獻身……嗯,不錯的建議,這樣就可以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了。
對!她要告訴爺爺奶奶,不管歷行哥變成怎樣,她要嫁給他、照顧他一輩子,要是有人敢取笑他的容貌,她就跳過去揍對方一頓,要是有人敢背地裡說歷行哥的壞話,她要把他們罵到頭皮發臭。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她要擋在前頭,當歷行哥的盾牌,誰都不可以在她眼皮下對歷行哥壞!
*** *** ***
歷行哥……不對,是鈞璨哥,爺爺替他改姓名了。
鈞璨哥清醒,誰都不認得,車禍撞壞了他的記憶力。
姑姑問,幾時他才能恢復記憶,醫生說:「很難講,有人三五個月、有人三五年,也有人終生不再記得過去發生過的事情。」
醫生的說法讓爺爺當機立斷,他替歷行哥改名字、遷戶口,並捏造出一段不屬於鈞璨哥的過去,爺爺要鈞璨和台灣徹底分割。
爺爺的決定沒人敢異議,況且,鈞璨哥醒來後,大家都忙翻了,把時間拿來安慰他、照顧他都來不及,誰還有力氣去和爺爺作對?
到最後,連支持鈞璨哥回台灣的姑姑也承認,依他的病情,留在美國才能得到最好的醫療照顧。
中午,點點提藥膳進病房,笑彎眉,想把開心一併帶給鈞璨。因為他的脾氣很壞,對誰都壞,壞到讓人想抓狂。
「鈞璨哥,你瞧,我給你帶什麼?」
點點把紙袋打開,將白白香香的桂花倒進碟子裡,湊近他鼻間。
書上有寫,喪失記憶力的人要多給他和以前有關的刺激。雖然爺爺不希望鈞璨哥想起以往,但點點希望他至少想起,他是第一個送花給她的男生。
鈞璨在生氣,從他知道自己有張七零八落的臉孔時就不斷發飆。
雖然臉孔纏著紗布,雖然他不知道紗布下面是怎番模樣,但護士小姐的哀憐眼光,帶給他足夠想像。
他氣自己怎不在車禍中死亡,為何留著一口氣,面對比怪物更可怕的自己。除了對殘破的面容生氣之外,對過往的事一無所知也讓他氣急敗壞。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圍在身邊的「家人」是假是真,他氣自己被困在小小的病床上,無力改變眼前,他有非常嚴重的挫敗感。
然,甜甜的花香飄進鼻息間,他的怒氣像洩了氣的球,不再精力旺盛,纖細的絲線牽動他心底某條神經。
眼光柔軟了,他喜歡這種小白花,喜歡它甜得讓人想一口吞下的香味。
「鈞璨哥,很棒的香味對不對?第一次見面,你送我這種花,我不認得它,但是好喜歡,我請園丁叔叔替我找,他找到了,告訴我,它的名字叫作桂花,還在花園裡種下好幾棵,等你出院,我天天拔一些,放在你床前,好不?」她叨叨說個不停。
他送她桂花,表示以前他喜歡她?
冷淡眼神飄過,他記不得她。
「記不得」再度惹火鈞璨,被桂花打散的怒氣,再度聚攏。
他痛恨這種感覺,身邊人個個對你熱切,你偏想不起來他們在你生命中佔據什麼角色,他像移民地球的外星怪獸,水土不服。
「餓了嗎?吃飯!」點點笑咪咪地把菜端到桌上。
鈞璨背過,不回頭。
她笑笑,繞到他面前說:「奶奶特地上唐人街買雪蛤,很補呢!你多吃點,把身體養好,才有力氣準備下次的開刀,整型後,你就會變成很帥的男生。」
鈞璨沒應話,撇開臉,不看點點。
「千萬別擔心,眼前的模樣只是暫時的,等整型手術過後,你將完全不一樣。」她不停勸說。
他仍舊不動,任憑點點說破喉嚨。
點點把雪蛤端近,笑瞇眼道:「你害怕整型手術嗎?不會啦,韓國人都很愛呢!那是他們的全民運動。聽說韓國父母如果生下女兒,從她出生那刻起,就替她們存錢,好讓她們長大後去整型。」
他不答話,臉緊繃、眼光冷漠。